“我们完全可以按照朋友的方式互称教名,菲利普。”
  “好吧,”昂吉安神父的两只手攥了起来,夹在两膝之间,他看上去有些尴尬,“吕西安,您也是上过主日学校的——我们一起在教堂的唱诗班里唱过赞美诗!您总不会支持这样的法案吧?”
  “如果您是问我个人的看法的话——那么我对教会当然是有感情的,然而……”
  “然而?”
  “然而作为政治家,我必须要考虑到法兰西共和国和法兰西民族的利益。”吕西安板起脸来,“我不得不说,费里先生提出的论点不无道理。”
  他看着神父像挂在鱼钩上充当鱼饵的虫子一样扭动着。好极了,他想,教会对费里的法案感到不安,那么他就有机会说服这些教士们走上谈判桌。
  “当然啦,”他话锋一转,“教会也是法兰西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我觉得我也有必要听一听来自另一方面的意见。”
  昂吉安神父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一直害怕吕西安会无条件的站在费里那一边,既然吕西安愿意接受善意,那么说明大家还有的谈,“那些关于您明智的传言果真没错——我今天奉大主教的命令来,就是希望向您传达一下教会的善意。”
  “我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吕西安说。
  “那么法座阁下希望邀请您明晚去他的府邸共进晚餐,他希望能够有机会向您展示更多的善意。”
  更多的善意?这个说法令吕西安莫名有些想要发笑,“请您转告大主教,我非常荣幸。”
  神父满意地告辞离去了,吕西安同样感到满意,他转身看向夏尔,挑了挑眉毛。
  “您看到了吗?用不着别人帮忙,单单靠我们自己也能把事情做成。”
  第176章 部长与大主教
  关于《政教分离法》的报道,依然占据了第二天《今日法兰西报》的头版,而其他报纸也纷纷跟进,用大量的版面报道这则新闻,吸引了大量读者的注意,一时之间竟有了一场大论战的势头。
  这样的局面正是吕西安所期待的,在他看来,现代政治不过是曝光率的比拼,衡量政客们的标准并不是政绩,而是报纸上关于他们文章的行数。一个人要在政界取得成功,就必须要让自己的名字不断出现在报纸上,直到家喻户晓。他推动这个教育改革本就是为了获取政治资本,如今成为了聚光灯下的关注焦点,自然是得偿所愿。
  除此以外,如果吕西安读报纸时候更仔细一些的话,他就会在《今日法兰西报》的第六版看到一条简短的新闻——布朗热将军于前一天跨过边境,成为了在外国的法兰西政治流亡者当中的一员。这位过气政客的名字恐怕以后不会怎么出现在报纸上了,这条简短的新闻也为这场荒唐的“布朗热运动”画上了句号,短短的几行铅字竟成为了将军短暂政治生命的墓志铭。
  布朗热将军的结局早在两个月前那个关键的晚上就已经注定了,当军事政变的可能性被消弭之后,那些原本就是为了投机而聚集在布朗热将军身边的三教九流随即作鸟兽散。自那以后,政府当中就传出声音来,要求由参议院代行最高法院的职权,以叛国和阴谋推翻政府的罪名对布朗热将军进行审判。而这位将军属实不是个做英雄的料,还没等到共和派真的做什么,他早就已经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了。
  于是,布朗热将军仓皇乘坐火车逃跑了——这样的安排正合内阁部长们的意思,尤其是吕西安,他一点也不希望布朗热将军被审判,谁知道他会在法庭上说出什么东西来?还是要他静静地从公众视野当中消失为好。在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默认下,布朗热将军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跨国的列车,上百人注意到了他的出逃,但直到他跨过边境,这个消息才在报纸上被简单地提及了。
  对于吕西安而言,这又是一个绝好的消息:随着布朗热将军被世人所遗忘,他之前在布朗热将军身边所做的那些事情也就成了陈年旧事。而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主宰法兰西的政客,富豪,法官和将军们谁没有一些黑历史呢?每个人礼服的下摆都沾上了泥点子,那么也就相当于每个人都轻轻白白。吕西安如今是个共和派,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就让它们成为留在历史书上的几句话好了。
  因此可以想像到,这一天晚上华灯初上之时,吕西安是怀着多么轻松的心情前往巴黎大主教的府邸赴宴的——前一天昂吉安神父表达的灵活态度,令他对今晚的谈判充满了信心。天主教会的势力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不断被削弱,如今又再次蒙受了失败,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要从教会这里得到让步,显然比试图让费里退让要容易的多。
  巴黎大主教的府邸灯火辉煌,红衣主教们被称作教会当中的亲王,他们平日里的排场自然也和世俗的亲王不相上下。这座高大的府邸门前的台阶上铺着红地毯,马车一停下,一个穿红色号服的仆人就上前来拉开了车门。
  吕西安和夏尔一起,被这个仆人带到了大主教金碧辉煌的客厅里,在那里,他们见到了身穿便服的大主教。
  “部长先生,我很荣幸能在自己家里接待您。”巴黎大主教主动和吕西安握手,这位法兰西教会中地位最高者有着宽阔的脸庞,一双手很小,然而手指却很粗大,说话的声音也很沉着,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露着和气——与那些一副苦相,眼里冒着狂热光芒的传教士完全是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