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锁上了房门,掏出怀表,看着分针在表盘上转了五圈,而后他推开窗户,站上窗台,抓住窗户边上的一条下水管往下滑,很快他的双脚就落在了地上。吕西安的窗户外面是花园松软的泥土,因此他落下来时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而餐厅位于房子的另一头,在那里就餐的宾客们不可能看见他。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花园,翻过了用来充当围墙的树丛,来到了广阔的田野上,太阳此时已经落下了山,阴云再次开始在头顶的天穹上聚集起来。
  吕西安朝着记忆当中德·拉罗舍尔伯爵别墅的方向走去,天色越来越黯淡,细密的雨丝开始落到他的脸上,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天彻底黑了下去,而大滴的雨点也终于从天空中落了下来,恰好在这时,吕西安看到了不远处灯火的亮光,那正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别墅。
  吕西安心头一喜,然而又往前走了些距离之后,他却发现在自己与咫尺之遥的别墅之间隔着一条小河,从上游流下来的河水与河滩上的石头相互碰撞着,发出一种清脆的,打击乐器式的响声,仿佛是在嘲笑他一样。
  鉴于最近的桥在几公里以外,不想要绕这么远的吕西安决定涉水过河,他脱掉了自己的鞋袜,将它们拿在手里,又把裤腿向上挽,露出白皙健壮的小腿来。
  他走入了河水里,河水有些冰凉,但幸好是在夏天,那种凉意还算不上是难以忍受,可水底石头上的青苔就有些麻烦了,他不得不小心地保持平衡,才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当对面的河岸近在眼前时,他突然一脚踩空,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他整个人就沉了下去,那种感觉就像是绞刑架上的犯人脚下的活板门突然打开了一样。
  吕西安浑身冰凉,他呛了几口水,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深潭当中。
  “真是该死。”吕西安自言自语道,当他爬上河岸时,他浑身都湿透了,更糟糕的是拿在手里的鞋袜也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去。
  他赤着脚朝别墅的方向走去,脚下的鹅卵石硌的他生疼,而当走到别墅边上时,脚下扎人的就换成了草秆和沙砾,他感到自己的脚一定被划破了,或许还在流血,而他身上还在不断朝下滴着水,这真是倒霉至极。
  吕西安翻过篱笆,进入了伯爵的花园里,花园里没有路灯,只有房子的灯光勉强照亮树篱和道路的轮廓,让他不至于摸黑一头栽到花坛里去。
  突然,一条强壮的胳膊从后面勒住了他,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落在了某个人的怀里。
  “您是什么人?”
  那声音很熟悉,吕西安连忙用力拍着勒住自己脖子的胳膊,“是我……”
  那条胳膊放开了他的脖子,将他扶了起来,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但吕西安猜想他此时应当是目瞪口呆的,“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想来看看您。”吕西安咳嗽了几声,“您就是这样欢迎我的?”
  “为什么不坐马车呢?”德·拉罗舍尔伯爵摸了摸吕西安的头发,沾上了一手的水珠子,他用力抖了抖,“而且您为什么把自己弄的这么湿?我看这雨也没有大到这个程度吧?”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过来了。”吕西安说,“我走着过来,路上遇到一条河,我不想绕路,于是就涉水过河,没想到落到了一个深潭里。”
  “我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看到一个黑影子在花园里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有窃贼溜了进来。”伯爵拉起吕西安的手,“您下次若是来的话,还是走正门吧。”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您跑出来做什么?”在他们朝房子走去的时候,吕西安好奇地问道,“既不打伞,也不打灯,您不怕被淋湿吗?”
  “我吃完晚饭突然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没想到碰到了您。”他们从一扇小门走进了别墅,在灯光下,伯爵终于看清了吕西安的样子,“您怎么全身都是泥巴……还有您的鞋呢?”
  “可能在那条河下游的某个地方吧?”吕西安耸了耸肩膀,“也有可能在河底。”
  一个仆人此时听到了动静,从厨房里走了过来,一下子呆住了,“啊,老爷,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先生……”他眯起眼睛打量了吕西安一番,似乎是要确认他是不是个<a href="https:///tags_nan/nvbannanzhuang.html" target="_blank">女扮男装的少女,但打量过后,他脸上的表情越发不确定了。
  德·拉罗舍尔伯爵并未理会仆人的好奇,“您让人送些劈柴到我的卧室,把火升起来,再送些洗澡水来……另外再让厨房送些热汤。”
  他们上楼来到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卧室里,卧室对门的方向摆了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吕西安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尊容: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沾满了泥巴,每走一步路都在身后的地毯上留下一团泥点子。半长的鬈发沾了水,贴在他的脸上,水底还不住地从发梢向下滴着,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毛发被打湿的猫,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德·拉罗舍尔伯爵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毯子来,“把您的这些湿衣服都脱了。”
  吕西安脱掉了外套,裤子和衬衣,仅仅留下内衣和内裤。
  “全都脱掉,”德·拉罗舍尔伯爵命令道,“您穿着湿衣服是想得风寒吗?”
  “现在可是夏天。”吕西安抱怨了一句,但还是听话地脱掉了所有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