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您用这样的措辞说话!”列席会议的新任总理夏尔·弗罗凯终于按耐不住了,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是个共和主义者,刚刚接任总理不到一个月,“我感到十分惊讶,我们的这位同事竟然以如此傲慢的态度,在这样的场合用波拿巴将军的语气说话。但是请您记住,布朗热将军大人,在您所处的这个时代,拿破仑已经死了!”
“我无意以拿破仑自比,无论是拿破仑一世还是拿破仑三世。”布朗热将军反驳道,“那些声称我要在法国建立独裁政权的说法,完全是无中生有的污蔑。”
“他不想才怪呢。”杜·瓦利埃先生又哼哼了两声。
“不过他的演技倒是不错。”吕西安点评道。
台上的将军继续着他的演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法兰西的福祉,完全与我个人无关。“他打了个手势,”今天我面前的混乱场面,让我彻底确信,这个议会已经沦为了进行无谓争论的舞台,对国家毫无帮助,因此,我要求——修改已经过时的宪法!”
“如今的法兰西正处在危机存亡之秋,在国外,敌对的大国虎视眈眈,当我们因为无聊的议题而争斗时,他们却在厉兵秣马,试图找机会再让我们蒙受一次1870年的屈辱……我绝不愿意再次让德国人在香榭丽舍大道上阅兵……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宁可死在凯旋门下!”
“绝不,绝不!”右派的议员们激动地站起来大喊大叫。
“比国外的敌人更危险的是国内的敌人,这些毒蛇们如今正潜藏在我们中间!”将军用手指紧紧地捏住讲台边缘,“他们在我们的国境线内撒播不和的种子,制造暴乱,拿着火把四处放火!他们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随时准备从背后捅我们一刀!难道这间会议厅里没有这样的人吗?这里难道没有德国的间谍吗?”
“卖国贼滚出去!”右派的议员又冲着左边大喊道。
“对于正直的议员和他们的观点,我是十分尊敬的,但对于那些毒害人民的宣传,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要坚决与之斗争!”他前倾着身子,挥舞着右臂,似乎要亲手把他嘴里所说的那些“卖国贼”掐死,“我们应当拥有一个高效的政府,它有着强大的意志,有着坚定的目标,而不是随着这些乱糟糟的声音,像一个陀螺一样在原地打转!”
在左派议员的最前面,克列蒙梭站起身来,他几年前还是布朗热将军的支持者和良师益友,此刻却对演讲台上的将军怒目而视:
“我要提醒我的同僚,他所谴责的这种争论,这种他认为‘乱糟糟的声音’,正是我们大家的荣耀!最为重要的是,在这间大厅里所进行的争论,恰恰显示了我们捍卫那些被我们视为正义的思想的热情。这种争论或许有其不当之处,或许显得繁琐而冗长,但您所想要的那种沉默要更加糟糕!光荣属于那些人们能够畅所欲言的国家,而耻辱则属于那些人们只能噤若寒蝉的国家!第三共和国或许有无数的缺点,但她依旧比您所构想的那个新政权强百倍……您竟敢想要推翻这样的一个共和国!”
“共和国万岁!宪法万岁!”左派的议员齐声喊道。
将军的声音变得更大,他转向左翼那边,挥舞着拳头,“对于人民的声音,我表示充分的尊重,但如今存在一些声音,他们打着人民的旗号,却充当柏林的喉舌!”
“有人将我与凯撒和波拿巴作比,对此,我感到惭愧。”布朗热将军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依旧不降低音量,因此听起来就像是一头公牛在场内嘶吼,“我今年已经五十一岁,这两位伟人在只有我一半年纪的时候,就给他们的祖国带来了巨大的荣耀。”
“而您和他们一样,都是要篡夺政权的野心家。”左边有议员喊道。
布朗热将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苦,好像他正因为受到误解而痛心,“这是无稽之谈!我是法兰西的恭顺儿子,我以此为荣!先生们,在我几十年的军旅生涯当中,对国家的热爱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倘若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他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投身军界,如今又加入政界,没有别的意图,但求将我的一腔热血献给法兰西祖国,让她重新夺回她应有的荣耀……是的,先生们!法兰西蒙受了太多的屈辱!这样的屈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干净!”
“先生们!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法兰西……我敢于这样说,但我不知道在场的诸位敢不敢说同样的话!你们为了我的宣誓词大动干戈,可你们敢不敢和我一样宣誓,在天主面前保证,你们并无别的奢望,但求为法兰西而献身,为法兰西的人民做一点好事。如果你们不敢这样宣誓,你们就没有资格指责我,没有资格在这间大厅里说话!”
会场的右侧爆发出如雷的掌声,一些中间派的议员也跟着鼓起掌来。布朗热将军的演讲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整个波旁宫几乎要在掌声和欢呼声当中坍塌了。
将军鞠了一躬,从演讲台上走了下来。当他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整个人都变得年轻了许多,这一场成功的演讲,让他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他在政界的首秀,毫无疑问地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他呀,他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杜·瓦利埃先生一边鼓掌,一边凑到吕西安耳边,大声说道。
第127章 旧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