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给我借贷一些钱吗?”吕西安向阿尔方斯问道,他知道对方会同意的,“我需要现金来买下这座工厂。”
阿尔方斯看上去并不感到意外,“您想要借多少?”
“我拿《布卢瓦信使报》的股权和我的两座葡萄园做抵押,前者值五十万法郎,后者我的经纪人估价也在四十五到五十万法郎之间,所以加在一起,抵押品的价值大约一百万法郎。”吕西安之前在计算他的资产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勉强算得上是一位百万富翁了,“您能给我多少的信贷额度?”
“我们银行通常的抵押率是百分之七十,也就是一百万的抵押品可以贷款七十万法郎,但对于您,我愿意给您一个额外的优惠——我可以给您一百二十万法郎的信贷额度,每年的利息百分之四,您在十年内还清就行。”
“伊伦伯格银行总是对客户这样慷慨吗?”德·拉罗舍尔伯爵侧转过脸,半对着阿尔方斯,露出一个高傲的冷笑。
“对我看的顺眼的人是的。”阿尔方斯不慌不忙地回敬,“如果您来借款,那么恐怕就必须公事公办了。”
德·拉罗舍尔伯爵冷笑了一声,没有再反驳。
吕西安竭力让自己显得泰然自若,“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您会知道的,”阿尔方斯看了看窗外,“啊,已经到协和广场了吗?您的马车夫可以在路边停下,让我换上自己的马车……伯爵先生,您也和我一起下车吧?”
三个人在协和广场上分了手,三辆马车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第63章 狮穴
勒内·戈布莱总理站在波旁宫的讲台上,摆弄着手里的讲稿。从他的角度看去,议员座椅上的几百双放着光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让他想起小时候去参观溶洞时,曾经见到过的那些阴暗的洞穴壁上挂着的无数蝙蝠。
今天议员的到岗率比平时高了不少,平日里稀稀拉拉的议员坐席区如今则挤满了人,有一些来得晚的资浅议员甚至不得不和别人分享座椅。人人都不愿意错过这个场合,不光是因为要投票,还为了有一场热闹可看。当今晚议会结束议程时,议员们就有足够的谈资去沙龙和俱乐部里同朋友们分享了。
在总理身后的主席台上,坐着议长和他的助手,以及两个书记员,内阁总理甚至听得到钢笔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这让他心烦意乱。在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有些羡慕英国首相——至少对方在接受议会质询的时候,身后坐着的都是来自自己党派的议员,虽说忠诚度存疑,但至少会朝着对面的反对党替他喝两声倒彩。
他看着那些跃跃欲试的议员们,这些新时代的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了,内阁总理就像狮群当中的头狮,最终的结局都是被挑战者撕成碎片。总理摸了摸讲台光滑的红木平面,他是第十九位坐上第三共和国总理这个位置的人,而之前的十八位总理的血都还粘在这台子上呢。
没有一个人从总理的位置上体面地退下来过,他们遭到同僚的背叛,被政治对手和媒体联手撕碎,拖着受伤的身躯躲回到阴影里去舔舐自己的伤口,等待下一个牺牲品重蹈自己的覆辙,那时或许就是东山再起的机会。
勒内·戈布莱想到了凯撒,当他走进元老院,看到议员们的袖子里露出匕首的寒光,他或许会感到震怒,而更多的则是惊讶……可我不同,总理对自己说,我知道今天会面临什么,而我却没有选择,就像在尼禄皇帝的命令下被扔进狮穴里的基督徒。
新的内阁财年将从六月一日开始,而今天已经是五月二十七日,议会却还没有通过戈布莱内阁的预算案,因此总理阁下别无选择,只能在投票表决前来到议会接受议员们的质询,虽然他十分清楚,议员们所感兴趣的绝不是预算案,他们要问的问题只是关于那位布朗热将军。
戈布莱总理想起他的政治顾问不祥的警告,“如果你要解除布朗热的职务,那么你的内阁一周内就要垮台”,那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像个活生生的卡珊德拉。
总理感到自己的肠胃翻腾起来,他完全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布朗热将军在之前的外交风波当中表现的有多出色,就让主张妥协的内阁和总理本人显得多难堪,而他在内阁里多待一天,就是对总理本人的多一重羞辱。更不用提将军的那些演讲,这位大嘴巴所说的内容已经不能用“和内阁步调不一致”这样轻描淡写的语句来形容了,他是在公然和总理本人唱反调。如果总理不镇压这场公然的叛乱,那么他的内阁以后恐怕就要由布朗热将军说了算了。
他没有什么选择,他从来就没有过选择,甚至他怀疑他的那些前任们是否都有过选择的机会?从政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西风带上驾驶木筏航行,当命运的巨浪向你席卷而来的时候你能怎么办?恐怕只能笑一笑,让自己死得好看一点。
议长用他手里的黄杨木锤子敲击了几下桌子,那声音震的戈布莱总理的耳朵一阵阵发疼,“议会现在开始审议《1887—1888财年预算案》,勒内·戈布莱总理在此回答议会的质询,请诸位议员注意秩序。”
议长的最后一句话实属白费功夫,他的话音刚落,前方的座椅上就举起了几百只手,议员们大声叫喊着,如同一群在菜市场里吆喝的菜贩子,有几位试图吸引议长注意的议员甚至站在了自己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