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情仿佛在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没听过大唐国师之名?
太薇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反而潇洒从容,落落大方。
“贫道这些年云游海外,不闻世事,难免孤陋寡闻了些,还请三位兄台赐教。”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林行舟点点头,声音中有着一丝自豪。
“我大唐的国师,便是横压当世,天下无敌的龙虎天师,李、道、玄!”
太薇眸光一滞。
“师……那李道玄,道号可是太冲?”
林行舟有些意外道:“原来你听说过呀,不错,正是太冲真人!”
他正准备继续说话,却看到那位剑心通透,深不可测的女侠突然露出了笑容,英气的眉毛微微弯了下来,露出几分柔和。
就连那湛然如剑光般的眸子,也有着一丝恍然。
林行舟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凭借着一张俊俏的脸蛋,也算是花丛老手,见惯了风花雪月,美妇娇娥。
但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般怦然心动。
她笑起来没有一丝脂粉气,而是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奇异魅力,好似高山之上的积雪,又如天地间的第一缕霞光,美好而纯粹,没有一丝尘世的污垢。
其实从刚刚太薇出剑时,他就被深深的打动了。
一剑破甲八十六,如横空出世的绝代剑仙,风姿高彻。
那居高临下的清冷一瞥,还有那如惊鸿般动人的剑光,都让林行舟记忆尤深,钦慕不已。
“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大唐国师的事吗?”
“当然可以,女侠剑法惊世,不如跟我们同行,这一路上,我定将李国师的事情都讲给你听!”
林行舟殷勤道。
“多谢。”
太薇抱剑而立,静静地看着他。
“女侠,要不咱们先吃点东西?”
“不必,我现在就想听。”
林行舟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好,那在下就从李国师初入长安的时候讲起吧。”
“那时是贞观二年,长安连续数月大旱,陛下便召开龙门仙会求雨,可谁知邪佛摩诃也来了长安,觊觎我大唐的国师之位……”
漫漫黄沙,长风烈烈。
太薇抱着自己的剑,听得格外认真。
……
长安城,朱雀街。
这里新建了一间庙宇,香火十分旺盛,不少百姓都前来祭拜,一些大夫还在庙前自发开展义诊。
只要愿意为百姓看病的大夫,都会得到一本官府发放的医书,名为《千金方》。
一时间,这里人潮汹涌,看完病的百姓也都会自发地去庙中上一炷香。
一道身影缓缓走进庙中,长身玉立,青衣如莲,风采气度无不超凡脱俗,但周围的人却偏偏对他视而不见。
李道玄行走在人海之中,却仿佛世间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最终他停在庙宇前,静静望着那写着药王庙三字的牌匾,良久,才抬起脚步踏入了进去。
檀香悠悠。
周围的一切都很朴素,神龛之上,有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身骑猛虎,手捧药钵,栩栩如生。
正是已被天子亲口册封的妙应真人孙思邈!
李道玄刚一回京,便亲自出手修建了这间庙宇,并请长安最出名的十三位雕刻大师忙活了两天两夜,才终于雕成这尊神像。
而后他将自己截取的那缕药王天魂放入了神像中,再让青帝四处宣扬药王的事迹,让药王获得大量香火。
如今已经过去了七日。
“天灵地灵,正一灵光附我身,妙应真人从我行,代天行化,辅国救民,阐扬道法,速降真灵。急急如律令!”
他手捏道印,施展了龙虎山的招神遣将之术,然而神像却毫无反应。
李道玄睁开眉心天眼,仔细打量着那座神像,除了一丝逼人的灵动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他轻轻一叹,能做的自己都做了,药王前辈能否活过来修行神道,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摇摇头,李道玄转身离去。
在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又过了片刻,神龛上的妙应真人神像突然微微一颤,似是错觉。
……
回到玄都小院,李道玄手掐紫薇斗数,正在测算天机,算一算此次与突厥的大战。
只可惜每逢关键处,他的眼前就仿佛罩着一片黑色的云雾,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只能无奈放弃。
就在这时,一只纸鹤从空中飞来,于李道玄的头顶不断盘旋。
云中谁寄锦书来。
李道玄伸出手,那纸鹤便老老实实地落下,并且自动伸展,变为一张信纸,上面是一行行潇洒清丽的小字。
笔墨中剑意纵横,让李道玄仿佛听到了一声嘹亮清越的剑鸣。
好剑意!
看了眼最后的署名,他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这竟然是……师妹太薇的信!
李道玄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师妹太薇在龙虎山的天师大典上当众折断了自己心爱的璃龙剑,志在追求无上剑道,终生不二。
平生唯爱三尺剑,一片丹心向青锋。
两人皆是剑道奇才,曾在龙虎山的试剑石上多次切磋,又在黄泉界共同出生入死,颇有一种知己的感觉。
记得分别之时,她背负铁剑,骑马下山,说要看尽塞外大漠、极北雪山、东海蓬莱、瘴地深山,要去世界的尽头看看,待成为剑仙后再来相见。
李道玄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了,就连青帝都打探不出。
那个天生剑心,潇洒肆意的奇女子,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李道玄的心湖浮现出一丝波澜。
他继续看信。
“师兄亲启。”
“自上次一别,不觉已有六载,小妹云游他乡,漂泊四海,羁旅天涯,倍觉思念。”
“离开龙虎山后,我一路向东,直至扬帆出海,欲一睹天涯之尽头。”
“东行艰难,海上风云莫测,多亏了师兄送我的纸马,才能登萍渡水如履平地,不至于狼狈而回,徒增笑耳。”
看到这,李道玄微微一笑。
他那时刚学会八仙之一张果老的剪纸化马之术,自己骑了一个,送给师妹一个。
那匹白马曾送他一路北上,直至到达长安。
“我这一行亦有不少艰险,曾于海上见三头恶蛟,八翼怪枭等凶兽,仗剑与之交锋,多有不敌,多亏师兄赠我的三根救命毫毛,方保全性命。”
那是自己送她的雀仙子羽毛,如今看来,果然派上用场了。
想起雀仙子,李道玄便忍不住想起青衣娘娘。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这些年总是在闭关。
“东游亿万里,我斩杀了无数凶兽,旁观蛮人茹毛饮血,也见到了极北仙光、三月不夜、冰封万里等奇景,历时数年,终得剑而忘剑,悟得一法,名曰《太上剑经》。”
李道玄微微挑眉,太上剑经,光是这四个字,就足以说明师妹对此法之信心。
“自悟太上剑经,我斩了那三头恶蛟,烤龙肉以下酒,劈了那八翼怪枭,取其羽以制寒衣,而后与各路高手交锋,杀贼一百七十二而无一败,始觉寂寥。”
李道玄露出一丝笑意。
虽然师妹尽量显得漫不经风,但字里行间,还是能看出她剑败海外群雄的意气风发,以女子之身,压得诸国英雄尽低头。
潇洒豪迈之余,又有一丝在向亲近之人的炫耀之意,点到为止,并不惹人生厌,反而十分可爱。
看来这些年,师妹过得非常精彩。
她信中的杀贼二字,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鸡鸣狗盗之徒,能让素来骄傲的她都提上一句,那一百七十二位‘贼人’,想来都是各个国家的绝顶高手。
仗剑东渡,败尽群雄。
恐怕她已经在海外诸国成为了一个传奇。
“为磨剑心,我于孤山之巅独坐数月,观春草之离离,秋叶之飘零,倏然寂寥,只觉天涯羁旅,海角孤客,纵是练剑之余,也常思山中岁月,大唐年华。”
“念及师父、师叔、师祖,还有师兄,常如羁鸟思林,池鱼念渊,索性不如归去,于是又过一载,重回大唐,可惜师兄送我的纸马,已损坏于海上。”
“记得曾与师兄为诺,若为剑仙,必效驱使,今虽未成剑仙之道果,然小有所成,或可一试霜刃,暂表锋芒,若师兄不弃,还请备好烈酒佳肴,你我切磋剑道,不醉不休。”
“师兄这些年身为大唐国师,斩邪佛,诛摩罗,上灭蝗神,下镇突厥,区区六载,已是绝世无双之高手,却不知剑道是否落下,待到切磋之时,即便是师兄你,小妹也不会留手哦。”
接着还有一句调侃。
“君若败,还请自饮三杯,以恕懈怠之罪。”
见到这般文字,李道玄哈哈大笑。
他这个师妹,虽历经风霜,却依旧还是这般豪爽潇洒的性子,堪称是一位人间少有的奇女子了。
同时也铸就了一股舍我其谁,剑出不败的自信和气势,那一行行小字,便如一道道剑光,仔细端详,竟仿佛一套妙不可言的绝世剑法。
她显然已经了解了自己这些年的事迹,却依旧毫不畏惧,甚至自有一股昂扬之战意。
李道玄突然对师妹悟得的《太上剑经》格外好奇,这妮子,竟然还想挑战自己身为龙虎山大师兄的威严,呵呵,这三杯罚酒,你可是喝定了。
信并未写完,下面还有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