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眠垂眸一望, 发现相册里的大多数都是裴怀霁初中或高中时期的照片。
千黎翻得很慢,时不时会给尤眠讲解手下照片被拍摄时的场景和时间。
千黎说:“别看他现在是个冰冷脸,但在初高中的时候还很受欢迎呢。”
相片里的裴怀霁似乎在庆祝毕业典礼, 那时就早已身形高大的少年站在郁葱的树下手里抓着一张表彰证书,冷峻的侧脸稍显稚嫩,薄唇一抿, 视线并不望向镜头,而是微微侧着看向别处。
“表情很冷吧?”千黎的话虽然是在调侃裴怀霁,但尤眠注意到这位母亲在低头看向相册时的眼睛却万分柔和,凝结着爱意和骄傲。
“比起冷漠,”尤眠侧头垂眸一扫, 笑着说:“更像是害羞了。”
裴怀霁站在书柜旁默默抿唇。
千黎一愣, 嘴角边的笑意深了些。
女人侧头看了尤眠一眼, “你看出来了啊?”
千黎又向后翻了几页,相册里的少年裴怀霁也愈发成熟, 眉眼硬朗起来,身形笔挺起来,锐利的视线再也不去躲闪镜头,反倒是直直地看过来, 锋芒毕露。
千黎用细长的手指摩挲了下摆在相册最后一张的高中毕业照。
“这家伙还是小时候可爱,现在跟个冰块似的。”千黎轻声吐槽。
尤眠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就被千黎的状态所吸引。
这是一个母亲望向自己的孩子的眷恋眼神, 比那些电子图册里的冷硬雕塑生动了千倍百倍也不止。
千黎眼角的细纹和嘴边含笑的状态都被尤眠印刻在脑海里。
原来这就是一个母亲的爱。
裴怀霁有点担心千黎把他幼儿园时期的相册也找出来,不免抬手一看腕表,提醒道:“时间有点太晚了。”
尤眠一听,瞬间回过神,他该回去了。
千黎正聊得起劲,本想开口让尤眠留下来,但一想对方跟裴怀霁的关系还不到这种地步,如果现在贸然拉着人留下来,丝丝的暧昧被她弄巧成拙,搞成好兄弟可就完了。
于是千黎立刻收拾起相册,笑着起身拥抱尤眠,“下次一定还要来玩,我们随时欢迎你。”
尤眠弯着眼睛应声道:“好的阿姨。”
尤眠告别了一众人伴着夜色走出裴家庄园,心想真是一个难忘的美丽夜晚。
裴怀霁没让司机开车,反而是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离下期节目录制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你明天开始要准备星辰杯第二轮主题赛了吗?”裴怀霁问。
尤眠系上安全带,点点头,“对,草稿需要修整一下,明天就要正式打形了。”
裴怀霁一踩油门,路边的霓虹灯闪过他的侧脸与鼻梁,尤眠听见他说:“来jl雕塑室。”
尤眠想起被自己揣进裤兜里的那张出入门卡,笑着说:“如果我能在明天就把需要的工具都搬进去的话。”
尤眠想的是裴怀霁送他门卡的时候说是一间空置的雕塑室,所以里面的工具可能不像他在教室里的那么完备。
如果要去的话也得把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再般。
但没想到的是裴怀霁居然淡淡地说:“不用准备,东西都有。”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都有’,属实让尤眠愣住。
雕塑需要用到的工具繁多,真的都有?
尤眠的惊诧表情过于明显,裴怀霁见他不信,便解释道:“毕竟是个雕塑室,你要的东西都有,不用怀疑,明天起直接来这边吧。”
裴怀霁在生日那天去过尤眠的雕塑教室,虽然说那里人很少比较安静,但创作的环境实在太潦草了。
裴怀霁想给尤眠一个更好的能一心沉入创作的氛围。
当然也提前把所有的工具都准备妥当了。
尤眠眸色微柔,笑了笑说:“那好吧。”
裴怀霁握住方向盘的手臂肌肉绷紧些许,等开到了尤眠家公寓楼下,男人沉沉地说了声:“明天见。”
尤眠开门的动作一顿,转头轻声道:“明天见。”
裴怀霁坐在车内看着尤眠上楼,等高层的灯亮起,他才重新调转车头方向离开。
冷峻的侧脸在路灯的光亮下显出从未展现过的温柔。
——
深秋天气转凉,清晨露气重,路边行人穿得都格外厚些。
方晓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教一楼,头顶处的金灿勉励句闪闪发光,但他此刻却没心思抬头欣赏,只因为他已经有四天没在学校看见尤眠了。
这很不正常。
方晓峰曾在暗中迷弟般观察过尤眠的作息时间,像这种连续四天都不来雕塑室的情况以前从来都没发生过。
他有点担心尤眠是不是生病了,或者是出事情了。
就在方晓峰垂着脑袋迈上楼梯,并伴随着一丝希冀从尤眠的教室后窗望向里面时忽然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站在里面,对方的脚边散落着满地的硬陶土块,一片狼藉。
方晓峰的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那是尤眠的作品!被这个人给打碎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尤眠的塑台都倒在地板上,更别提那些陶土雕塑了。
方晓峰心中涌起一阵怒火,他几步就冲到前门处踹开了教室门。
“你是谁?!你在做什么!”方晓峰的个子很矮,站在这个男人身前像个发育不良的小鸡仔。
但即使如此,方晓峰依旧梗着脖子抖着嗓子质问,“你毁坏了我学长的作品,你不准走,我要保留证据!”
方晓峰边颤抖着说出这句话,一边拿出款式老旧的手机做出要拍摄的动作。
霍衍之站在雕塑室里自己还没从疑惑的状态里回过神就被这人冲进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瞬间脸色都阴沉下来。
霍衍之自认自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更何况对于这种陌生人,他的野脾气就更混不吝了。
方晓峰只见霍衍之一把就薅住了他的衣领,险些将他提的双脚离地。
“把手机录像关掉。”霍衍之压低眉头怒道。
方晓峰吓得差点把手机都扔到地上。
霍衍之却恼怒地拧着眉,心想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衍之今天本来是想去训练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步一步走进a大,走进了这间曾经陪着尤眠许久的雕塑室。
当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外。
时间还很早,就在霍衍之以为自己吃了个闭门羹时,没想到教室的门居然一推就被推开了。
霍衍之一走进来看到的就是现在这副狼藉模样。
所有塑台上的作品都被人摔落在地,无论是石膏的亦或是陶土的,都被人用刮刀刮乱,塑台也被掀倒在地。
没有一处完好。
霍衍之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这个男的就冲了进来。
霍衍之拧起眉,“关了你的手机,我还想说你贼喊捉贼呢,知不知道这是谁的教室?”
方晓峰被霍衍之人高马大的身形吓得不轻,但他还是哆哆嗦嗦地说:“知道!是我学长的!”
霍衍之哼了一声,将手一松,方晓峰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倒说说你这个学长是谁。”霍衍之审视地从高向下俯视他。
方晓峰梗着脖子喊:“尤眠!”
轰的一声响,霍衍之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你说谁?”霍衍之不明白这人既然认识尤眠,怎么会不认识他。
毕竟他跟尤眠在a大里形影不离,只要是雕塑系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们俩。
方晓峰用奇怪地眼神盯着霍衍之看了两眼,“尤眠学长啊。”
霍衍之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你既然知道这是尤眠的教室,但你不认识我?”
方晓峰的表情更加奇怪了,他微微蹙紧眉,“不认识你怎么了?我是大二学生,从大一入学开始就没见尤眠学长身边有过其他朋友,除了曲渺学姐。”
霍衍之顿时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拳似的愣住。
从两年前开始他就不再跟尤眠亲近,这人是大二新生,确实不知道他的存在。
原来曾几何时让霍衍之沾沾自喜的那些过往,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能被抹去。
方晓峰重新从地板上拿起手机,眼眶都憋得通红,“我一定要把你录下来,这都是学长的心血,你这个人不仅闯进来摔坏了他的作品,还敢暴力威胁我……”
霍衍之捂着脑袋一脸烦躁,“你闭嘴!”
方晓峰回吼,“我不!”
就在两个人争执间身后的教室门忽然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尤眠本来今天也想直接去jl继续雕那座完成了三分之一的石膏像,但他在路上忽然想起教室这边有没用完的油泥,本着能省则省的念头,他改换路线,却没想到居然会碰见霍衍之。
尤眠握着门把手一怔,同时也注意到了摔倒在地板上的方晓峰。
方晓峰转头看见尤眠后瞬间露出委屈的表情,手指一指霍衍之,大喊道:“学长,就是这个人!他把你的陶土雕塑给摔坏了!”
霍衍之瞬间百口莫辩,想上前却又生生停在原地,嗓子干涩地说了一声:“不是我。”
尤眠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自己的塑台上,发现果然如方晓峰所说,都被摔烂了。
他径直走到装油泥的桶前掀开保鲜膜一看,幸好摔他塑台的那人没把这桶也给踹烂,还是能用的。
尤眠没白来一趟,心情也不再那么糟糕。
他冲着身后的方晓峰一笑,说:“没事,都是用不上的草稿,摔了就摔了,只是整理教室麻烦点而已。”
方晓峰一听,连忙擦着鼻涕眼泪起身,“真的?”
尤眠一手拎着油泥桶,一手放在方晓峰的脑袋上一揉,揉乱了男生的头发,也让对方紧张的表情放松下来。
尤眠说:“不信我?”
方晓峰立刻摇摇头,他当然相信尤眠的话。
霍衍之站在一旁看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心中一阵不得劲,立刻就想争宠似的上前一步,大声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就这样了,尤眠,你信不信我?”
方晓峰依旧对霍衍之有很大的怀疑,便轻声在尤眠身侧说:“学长,这个人太奇怪了,别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