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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遇唯漫无目的地开了一会儿车,最终还是往公司的方向开去。
他刚出电梯,便迎面碰上周墨。
周墨端了杯咖啡,闲散地拍拍他的肩:“这么劳模,一出差回来就来上班,想要卷死谁?”
梁遇唯没搭话,径直走了过去。
周墨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谁惹你了?”
过了会,企划部的两个员工被梁遇唯叫到办公室。
梁遇唯将电脑屏幕转向他们,上面是他们最新提报的月度方案。
“有什么问题吗,梁总?”两人忐忑,面面相觑。
平时,这种级别的方案并不需要梁遇唯亲自确认,企划部负责人通过后就能执行了。
梁遇唯指着其中一页的人物形象照,问道:“这个人是谁。”
“梁总,这是活动摄影师,他很有名的,跟我们合作很久了,基本上每次活动都是他来拍的。”
梁遇唯盯着照片上那张脸。
几个小时前,他刚在荔美术馆的停车场见到过这个人。
“换掉。”
“啊?”两个人愣住,他们都不知道梁总为什么会发火。
梁遇唯缓缓掀起眼皮:“听不懂?换掉。”
第8章
下班后,陈最又去看了星星。
她到时,桌上是几乎没动但已经没有热气的饭菜,吴阿姨正无奈地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太阳穴,像是不知这场对峙要持续多久。
而星星则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靠着墙角。星星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一些,眼睛仍肿得像桃核。
陈最跟吴阿姨打了招呼,便走过去给星星擦脸:“这小脸,跟小花猫似的。”
她双手撑着星星腋下,抱着她站起来。
吴阿姨叹了口气:“学也不上,饭也不吃,真不知道她想怎么样。”
她总觉得,小孩子不开心,闹一闹就算了,可没完没了就不是懂事了。
星星一听这话,嘴角往下一咧,又开始哭。
陈最带着星星到房间里,关上门,然后转身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新泪痕:“星星,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姐姐说。”
星星垂着眼睛不讲话。
过了会,她小声问陈最:“姐姐,我是不是永远都跟别人不一样?”
陈最摸了下她的头,说:“星星可能是跟别人有一点不一样,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妈妈说有很多人天生就是用习惯左手的,我们同学有左撇子,可是他们的右手也不像我这样。”
她举起右手,四根手指僵硬地半蜷着,使不上力,也伸不直,像在比一个瘦长的“c”。
“星星不是左撇子,还学会了用左手写字,还考进了前二十名,不是更棒吗?”
星星眨了眨眼睛,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那为什么老师不让我表演?”
陈最的心轻轻颤了下,问她:“老师以前这样做过吗?”
星星想了想,回答:“上次公开课,老师提前找我,让我上课不要举手。”
陈最咬着唇,想了一会儿,指尖触上冰冷的扣子。
一颗,一颗。她慢慢地将衬衫解开。
星星的泪珠还挂在脸颊,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陈最。
陈最将衬衫脱了半边,里面是打底的白色吊带。
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出现在星星眼前。偏深、不平整、皱起来的大块皮肤,从肩头一直蔓延到手臂。
星星总是羡慕姐姐有白皙的皮肤,有一头亮丽的头发,还有漂亮衣服,却从没见过她这样。
“每个人都跟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你看,姐姐也和大家不一样,但并不影响什么。”
“姐姐,你好像美人鱼啊。”星星愣了一会,盯着她的伤疤,认真地说,“就像美人鱼的鳞片。”
陈最本想扣上扣子的手一滞。这个带给她多年自卑的心结,却被星星一句话轻易化解了。
她有点想落泪。
她努力忍住鼻头的酸,对星星说:“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也不要把对自己的评价交到别人手上,我们并不需要向别人去证明什么,做好自己就行了。”
星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最重新穿好衣服,问她:“真的很想在六一儿童节表演吗?”
星星点了点头,声音轻飘飘的:“我会用左手拿住道具的,那个道具是泡沫塑料做的,很轻,很好拿的。”
陈最点点头:“姐姐会去学校跟老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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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升平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看到玄关处多了双鞋,他问:“陈最来了?”
吴阿姨点了点头:“嗯。”
“来干嘛?看星星?”
“是啊,你大女儿对你小女儿还挺上心的。”
几分钟后,陈最拉着星星的手从房间里出来。
看见父亲也在,闻到烟酒味,便猜他又有应酬。她打了个招呼:“爸,你回来了。”
陈升平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转身去厨房找东西解酒。
吴阿姨站起来,关切道:“好了?”
陈最点点头:“明天我去她学校一趟。”
“那她呢?”
陈最看了星星一眼:“看她意愿。”
吴阿姨忧心道:“她肯上学就好,学校就不用去了吧。”
陈最笑了下:“我又不是去打架,她想参加六一表演,就是去问问老师,为什么不让她演。”
吴阿姨是老好人心态,生怕得罪老师,她说:“这样搞,老师以后会区别对待她。”
“老师已经在区别对待她了。”
这时,陈升平端了半碗汤从厨房出来,对着碗漫不经心地吹了几口,问:“你要干什么?”
“你别瞎掺和了,你的班不上了?她的学不上了?一个跟学习没关系的小事,这么认真干什么?”
“总要有人解决这个事吧。”陈最蹙眉。
“我改天去学校,给班主任送点东西。”
“老师已经对星星造成伤害了,为什么要因为她的区别对待委屈星星?非要让星星重蹈我的覆辙?”
陈升平复杂地看向她,最后提醒了一句:“你只是她姐,不是她妈。”
陈最冷冷看了陈升平一眼,离开了那个家。
“这个事,我管定了。”
回到家,陈最在玄关处随手拿了个爪夹,把头发拢在脑后,顺便脱了衬衫。
她没有开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鱼鳞一样的皮肤暴露在夜里,和她的胸口同频率猛烈起伏着,她拼命想遮住的记忆像鲜血一般涌出来。
初中时,陈最也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经常买一些发卡。
但平常的小女生爱好却被老师泼了盆冷水:“成天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似的。”
全班人跟着哄笑,甚至给她起了“花蝴蝶”的外号。
某天,几个同学在食堂起哄,吹着口哨叫她“花蝴蝶”,甚至故意打翻了盛粥的电饭锅。
满满一锅滚烫的粥顺着她的肩头泼下来。
她当场疼昏了过去,昏倒前,她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我草,你不是说那个是温的吗?”
老师告诉陈升平,是几个学生不小心碰倒的,陈最只是倒霉正好站在那里。
几个学生的家长支付了医药费,但要求陈升平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全程只有老师和校领导出面来说服陈升平,陈最还因此获得了直升市一中的保送资格。
最终陈升平接受了条件。她说的话,并不能改变什么。
陈最重回学校时,那几个人仍旧好端端地坐在教室里。而她,已经完完全全被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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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最请了半天假,去星星的学校。
在去学校的路上,她还在用手机处理工作,顺便加上了e.m block企划部的负责人。
星星的班主任姓杨,是语文老师,也负责这次童话剧的排练。
杨老师见过各种各样的家长,但如此年轻漂亮的,陈最还是第一位。杨老师猜到陈最为何而来,可一时拿捏不准讲话方式,先客气地倒了杯水。
陈最面色平静如水,开门见山地问儿童节表演为什么不让星星参加。
杨老师转移话题道:“星星学习进度赶不上,不让她参加别的活动是不想让她分心,也是为了她好。”
“明白。”陈最点点头,问了个问题,“班里现在有多少人?”
杨老师不解,但还是答了:“43个。”
“星星用左手写字本来就困难,但她还是能考到第十六名,这样的成绩在班里是中上等了,我不太懂,杨老师说的学习进度落后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