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毅然决然的眼睛睁得很大,侧着看向村长,嘴巴大张着,像是要将没有喊完的话喊完。
老人伸出颤抖的手,十分费力的才将人头揽入自己怀中,像是在守护着宝贝一样紧紧抱着,“阿苏木……”老人泪流满面。
在他眼中,这个木讷的高壮汉子就是他的第四个儿子,甚至还比其他三个亲生的儿子更亲。
那三个儿子更多的是献殷勤,暗地里都巴不得他这个爹早些死了,然后将村长的位置留给他们。
只有这个傻孩子成天跟着他,问他什么也不说话,给口饭吃就行,力气比拉磨的畜生都大。
秋末磨黄豆子的时候,轱辘大的石磨盘一个人拉的飞快,都省得去邻村借驴子了。
从来不偷懒,从来也不抱怨。
他算是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和他娘一样,都不是村里人,而是从很远的草原来的,据说是逃难过来的。
一路讨饭,他娘误打误撞踩了山里人埋下的捕兽夹,直到第二天才被村里的老猎人发现。
在昏迷不醒的女人旁边,除了阿苏木这个蹲坐的孩子,还有一头狼的尸体。
狼是循着血腥味找来的。
它们智商很高,知道哪里有捕兽夹,猎人在查看收获时,经常只能在捕兽夹里找到一只动物的断脚或断腿。
老猎人只能循着周围的足迹判断,猎物八成又是被狼给截胡了。
但这次狼可走了眼,它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10岁左右孩子的战斗力,最后被扼住喉咙,活活勒死了。
望着这个目光清澈的孩子,村长罕见的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就收留下来。
阿苏木的母亲没几年就病逝了,据村里的赤脚医生说,是来的路上糟了太多罪,身体的底子已经完了。
眼见着阿苏木一天天长大,村里人不禁感叹,草原上的汉子终究是比山里人长得壮实,也更剽悍,还没成年就已经有1米9的身高。
村里三五个好手都近不了他的身。
村长最好斗的大儿子一次酒后越看阿木苏越不顺眼,正巧赶上几个村痞起哄,于是趁着酒劲要教训他。
阿苏木就只顾着躲,躲不开就挨两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等村长从镇上回来后看到阿苏木身上的伤,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于是就让阿苏木别惯着大儿子。
结果阿苏木也是个实在人,单手拎起村长大儿子,就丢进了猪圈里。
这下好了,村长又多心疼了好几天。
大儿子在床上躺了4个月才敢下地,从此以后落下看见阿苏木腿肚子就转筋的毛病,有孩子之后都没好利索。
可阿苏木是个不记仇的,他对谁都一样,只不过对村长最好。
村里的汉子背地里都嘀咕,之所以村长能坐稳这个位置,阿苏木绝对是一个重要因素。
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还以为是自己多厉害。
“阿苏木,”村长多次趁着酒劲拉来阿苏木谈心,笑眯眯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也好帮他参谋参谋,下次出去骗人来村里的时候也更有针对性。
男人干掉,女人一部分留下,这行他们已经轻车熟路了。
但阿苏木每次都摇头,并且酒过三巡之后,还会劝村长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这也导致了每次两人喝酒都不痛快。
最后都以村长的不喝了,披上衣服回去睡觉作罢。
照理说阿苏木身强力壮,模样又不差,是肯定有女孩家喜欢的,但坏就坏在他们这是小石涧村,因为有过前科,所以方圆几十里的村镇,就没有一个心甘情愿把女儿嫁过来的。
别说女儿了,就连寡妇都不来。
谈生意没问题,谈婚嫁门都没有。
这一来二去的,也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村长抚摸着阿苏木的脸,整个人像是魔障了。
第162章 圈套
接连失去三个儿子,还有阿苏木,让这个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精神彻底崩溃,他低着头,呢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紧接着,最后的呢喃声也结束了。
失去了心脏的村长擦着墙边倒下,胸口的位置有个血窟窿向外咕嘟着鲜血,泛黄的墙上擦出一整条血迹。
他的头也没有保住。
扭曲的人影微微一晃,下一秒,就出现在暗室内。
三颗人头被随意的丢在地上。
村长,钱建秀,以及……阿苏木。
阿苏木的头距离江城不过一米的距离,他的头比另两颗大了整整一圈,由于角度问题,江城看不到他的脸,只有一头血迹斑斑的乱发。
狰狞的血迹沿着漆黑的地面肆意流淌。
扭曲的人影以人类完全无法做出的反关节动作拉开了衣柜的门,随后走了进去,柜门在“嘎吱”声中闭合。
她走了。
也对,她不走还能留下做什么呢?
大仇终于得报,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江城不由想起了小石涧村中的女人们,想起了她们脸上的敌意与憔悴,这样的生活对她们来说只是一种折磨。
她们中的一些人心已经死了。
即便将来可以离开小石涧村,恐怕她们也很难再像从前那样。
这些年饱受的摧残以及世俗的眼光,会成为架在她们脖子上的第二把刀。
想着想着,江城忽然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感觉,就仿佛是……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立即向衣柜看去。
衣柜门严丝合缝,暗室内静得出奇。
接着他缓缓移动自己的视线,在暗室内搜索着,这里被一层奇异的光晕所覆盖,江城猜测这应该是铁门所赋予自己的。
每一件家具都摆在之前的位置,上面流淌着奇异的光芒,这间暗室……不,是这栋旅社,应该没有活人了。
可这股被注视的感觉……
江城缓缓收回视线,刹那间,他的眼前有光掠过,紧接着,他整个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僵住了。
他终于找到了视线的来源。
是……阿苏木!!
他歪斜的头颅倒在地面上,眼睛睁大,嘴角咧开,直直盯着自己,似乎是想将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类似的场面本不会让江城产生波澜,但这次不同,因为他明明记得阿苏木的头之前是朝向另一个方向的。
又怎么会……?
他疑惑地盯着阿苏木的眼睛。
江城已经察觉出不对,他竭力使自己移开视线,可竟然做不到,阿苏木眼睛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冷的出奇,却又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的精神也受到了影响,右脚居然不受控制的抬起,似乎想离开门的影响范围,重新回到任务中的世界。
这种感受很奇怪,他完全知道现在面临着什么,以及应该做什么,但四肢却不受控制。
糟了……
类似的感觉立刻让他想到了一处地方——寒贞潭。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是那只鬼动的手脚。
她没有走。
依旧在这里。
而且……她能看到自己,或是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但受规则限制,她无法伤害门内的自己,但可以通过影响自己的精神,将自己吸引出去。
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只要离开了铁门,必死无疑。
他尝试着咬自己舌尖,寄希望于利用剧痛唤醒自己,可舌尖都快咬断了,他依旧无法挣脱出来。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没感受到任何痛感。
鬼在逐步蚕食他的思维,控制他的意识。
阿苏木的头就是鬼有意设下的圈套。
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一只豪猪在反复的野蛮冲撞,他刚刚凝聚起的思维又被摧毁,头痛的像是要炸开。
阿苏木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仿佛痛苦极了,时而哀求江城不要抛下他,时而又要江城走上来,替他合上双眼。
江城抬起的右腿一点点接近光晕边缘的位置。
他的挣扎并非没有效果。
他在拖延时间。
铁门存在的时间有限,时间一到,他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只要……他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
还有多久,他不清楚,这里的时间流速无法用常理揣度,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江城是拒绝的。
直到他听到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下一秒,眼前忽然一暗。
就在他面前不到20公分的距离,站着一个堪堪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那个家伙长着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与自己面对面。
右脸还算完好,左脸完全裂开,一副框架扭曲,镜片残破的细框眼镜,斜斜的挂在右侧耳朵上。
裸露出的牙床向内坍塌,散落的牙齿星星点点的镶嵌在血红色的血肉中,如同一群食腐的蛆虫。
能看得出来,左脸是被人用硬物活活殴打致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