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颗定心丸的高长松终于有空看魃宥了,只见他双手抱臂,看自己跟鸭掌柜,说不上津津有味,却也挺乐。
高长松想起刚才的教辅书话题,假咳两声道:“这就是教辅。”
他说:“教学辅助,考试辅助。”
“旁的不说,就这白鹭洲学院的历年试题,倘若攒成集子,出一本小册子,想买的人不知有多少。”说完这,高长松又愁了,他说,“就不知书院同不同意如此卖。”
他想,有的学校是很夹生的,考完了试,却又不愿意试题外流,如果白鹭洲书院也是这样,倒会引起院方的反感。
魃宥却觉得高长松说了个好法子,他最近忙着推广勾栏瓦肆,诚然,这每夜赚的茶水钱与门票钱就不少,可破土动工是笔巨款,且他又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多建几家,让娱乐业在大安遍地开花。
这哪怕他是老祖宗,有积年的宝藏都觉着手头紧,正需挣快钱的法子。
他说:“书院?他们都能出题了,还怕人知道?”
又问鸭掌柜:“历年的题可难打听?”
鸭掌柜恭敬回答道:“难到是不难,就是费点银子。”他的小眼睛中又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可跟能挣到的银子相比,又是九牛一毛。”
他们印这个绝对不愁销路,而且不是快钱吗?那也不用多精致,纸张跟装订上不用出那么好。
高长松又从资本家的角度提出建议:“除却历年的真题卷,还有模拟卷。”
什么叫模拟卷,又科普一番,这不是有真题吗?咱仿造着真题的模样,也天南海北地出题目,要是不难,找几个普通的文人,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就能邹出套试卷来。
说完这话,魃宥倒是好,他早就知高长松点子多,还乐于分享,除了赞叹就一个劲往他怀里塞好东西,高长松看了眼都是什么千年的灵芝、散发着光泽的丸药。
他吓了一跳,这哪里能收,赶紧往魃宥手中一扔,跑了。
……
魃宥得了法子,高长松得了真题,双方皆欢喜,他也不管魃宥那是如何营运的,忙把考题拿来给高玉兰做。
高玉兰看她大兄付出至此,还不得苦读?
钟离珺这回大不相同,几日都神出鬼没。
他来东胜神洲,一是为了履行跟高长松的诺言,二则是带了任务。
否则,哪怕他的寿数比寻常人长,也经不住这样日日夜夜地耗,先前才给他放假去乌斯藏,这要再不干活,就说不过去了。
先前他写了份文递上去,说各地妖魔增多,过了几日,侍奉皇家的修士来找他谈,说这些日子,各门派在外行走的人也送上了相同的消息,但只有他一个人是说幽冥界也开了道裂缝。
这消息,还是高长松同他说的。
拱卫皇室的修行者说:“去看看其他洲是否也如此,倘若全天下的异兽、幽冥鬼怪都有异动,那恐怕有大事发生啊。”
钟离珺想,这会有什么大事?从盘古开天辟地发展至今,少说也有几千年,危及人族兴亡的祸事还少吗?更何况,这或许只是小难,没有大灾害。
他人还是很乐观的。
*
大安的构建有些怪,文明程度像是宋,再看内部划分,又像是武侠小说,又像是西幻传奇。
门派鼎力、妖族群居,各家各户都分了点权利,再往上看又有老祖震着,难道不像是武侠吗?就差推举一名盟主了。
为何又说像西幻小说,只因他们有类似工会的组织,供各位修士、妖族领任务,换灵石。
这地方在每片地儿的名字都不一样,但统一为xx阁,钟离珺都不记得自己进的叫什么。
他想,这不需要他记得。
楼建得还挺敞亮,从下往上数共三层,正门口大门紧闭,挡住一切窥伺。
进门后也不见得别有洞天,那些头顶立着毛茸茸耳朵的,又或者直立的狮子、豹子,满大街都是,又不是这独有,各门派修士也是外头随处可见的。
看内部陈设更像是茶寮,一楼左边靠门处是柜台,大厅内支着各种桌子,看模样有些像后世的八仙桌。
这又是与唐不同的,大安人都习惯用高坐具。
大厅正中央杵着一座架子,有点像编钟的支架,可比起这古代特有的乐器,横梁上却吊着密密麻麻的牌匾,牌匾上刻着横平竖直的小字,是委托的内容。
有些是技术难度高的,譬如探秘境、采灵草,也有简单的。
钟离珺细细打量时,一头耀武扬威的狮子精走过来,这狮子精生得气宇轩昂,金灿灿的鬃毛如发披散在背部,他以精怪的眼光判断下,认为这头狮子定然是狮群中的美男子。
只可惜美男子的眼神不太好,盯着那小木牌看半天,终于,胡子也皱了,眉头也拧巴了,凑前凑前再凑前,最终招来了前台的狐狸精道:“你给本大王读读,这一个个写得是什么。”
钟离珺又侧过头去,心说:这多半是外国妖。
诚然,精怪不爱学习,除了某些变异的老祖宗外,普遍也就识得两个字罢了。
他们识字都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图个方便罢了,很多都上冬闲时的短私塾学。
他们不肯上正规学校!
可比起外面的妖怪,大安国的文化层次不要太高,你看外面的妖怪基本都是吃人的,大安国的不怎么吃,如果他们吃了,就触犯了律法,一经发现,难免有修士来讨伐。
此外,大安国的妖怪识字,外边的妖怪住在深山老林里,连话都说不全,更别说认字了。
野妖怪基本都活在石器时代,说是占山为王,实际也就睡个洞穴,吃人就煮熟了事,调味料什么的一概不放,穿的衣服铠甲都是打劫过往商贾得来的,平日里又不喜洗澡,一身皮毛黏糊糊的,都打结了,山顶洞人过得都比他们好。
虽说妖怪该追求野性,可大安的妖怪真看不起这些茹毛饮血的外国妖。
掌柜是狐族,这可是大安的资深服务业人才,听见狮子精的话,他眉毛都不带挑一下,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热情地来到狮子精身边。
他问:“客官,从哪儿开始读?”
更像茶寮了,逢人都呼客官。
钟离珺对外国狮子有些好奇,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当然,他掩饰得很好,否则那狮子怕妖对他吼“看什么看”了。
狮子精很有策略,他指了几张牌子,字写得密密麻麻,特别长:“就给本大王读读这些。”还挺傲居。
钟离珺在心中摇头,这态度在大安是要吃亏的,这里的“大王”实在是太多了。
狐狸精的声音十分甜美,他念道:“都城东郊十余里坡家村现野猪,啃坏庄中庄家若干,咬死黄狗一条……”报了一连窜的损失,随即又说请修士若干尚未捉到,此野猪十分狡猾,要派人来剿灭云云。
狮子精倒没有一脸兴奋地说“这本大王接了”,而是感叹道:“这怕是开了灵智啊!”只是修行还没到功夫,缺了点运气,才到这懵懵懂懂,却又高于其他猪的境界,说是异兽也不为过了。
可这样的兽,在大安是没有人权的,只能被宰割,或者上餐桌,这里的妖怪都出身大的聚落、群族,一些能追溯到上古蚩尤那,他们的后代生下来就掌握化形技巧,只是比起人族,因寿数长,天生又掌握神通,所以在子嗣上有障碍罢了。
从这角度来看,他们跟人的区别不是很大,因此从来不把没化形,只是开了灵智的妖怪当自己的同伴。
只是害兽,是餐桌上的一道美食罢了。
最后狮子精还是领了杀猪的活去,钟离珺也把牌匾上的消息一个个看过去,有一小半是除害兽,还有些别的。
他有些摸不准,这儿的害兽以往也如此多吗?
正巧狐狸精又回到了掌柜的位置,于是他摘了俩牌子,看似不经意问道:“最近的害兽比以往多。”
狐狸精笑答道:“可不是?庄稼快成熟了,他们也就下山了。”
农历七八月份,放在阴历就是秋天,是麦子成熟的季节,从这角度来解释,也说得通,吃得多了,他们不就下山了吗?
钟离珺听他的回答,更判断不出了。
……
出门后就是主干道,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人比前一天更多了。
街道上,人与人挨在一块,摩肩接踵,这比书生赶考时的京城要拥挤多了。
大唐虽大,只是南洲的一个国家,而来大安考试的,可不止本国人,还有其他三洲的修士。
听闻最近旅舍房间贵价,有些热门的,哪怕你花钱了,都没地住,给其他考生包圆了!
高长松跟钟离珺说,前段时间他看了一个便宜的,就一张床板,一天要两块灵石,简直是抢钱,钟离珺深以为然。
高长松想:这连胶囊酒店都不如啊!
钟离珺溜了一圈,想找个地吃点喝点,他饿得很突然,因此不准备舍近求远,去吃名菜,只求饱腹。
于是一闪身进了隔壁的茶肆。
这家他听说过,斗茶技术不怎么样,可茶点做得特别好。
这年头茶点的种类挺丰富,瓜子、酥烧饼、春卷、猪肉烧麦及一应时令瓜果,就是没点汤汤水水的,哪怕面都是干拌面。
钟离珺呼啦啦点了一桌子,面前的八仙桌都不够摆。
这满满的桌子,倒让其他人不好意思跟他拼桌。这几日,城中的修士、精怪实在是太多了,开考的可不止白鹭洲书院,还有其他书院、精舍、门派。
这些书院也鸡贼,都分批考试,白鹭洲书院是最好的,所以是第一批次,次之的都摆在同一时间,如果落榜了,就去考差些的,又因时间密集,同一时段只能考一家。
其他桌,考者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看他们的模样,真像长安的寒门学子,一群人凑在一起推敲考题。
这年头考科举的,家境都平平,大唐可还有门荫入仕跟异地取解之类的当官法呢。
钟离珺本不想太关注他们,奈何群人的喧哗声直往他耳朵里钻,对话内容也奇奇怪怪。
“真题你做了吗?”
“做了,评判很不好,连乙等都拿不到。”
“……内容太多、太杂,我有不是文士,为何要学儒家的道理?”
“《张丘建算经》是什么,我真学过这书吗?”
“或许真没学过。”
钟离珺沉思:什么?他们是要参加科举吗?
不至于吧?
“还是白鹭洲的试题最熬人,我怕今岁是考不上了。”
白鹭洲这三个字戳中他敏感的神经,这不是高玉兰要考的书院吗?他还帮忙打听了不少消息。
钟离珺的耳朵竖起来了,眼神瞟过去了,只见众人手中都攥着一本小册子,那小册子的造纸泛黄,看着很差,远不如书局买来的装订书,哪怕是自己买一刀纸抄写,质量都比这小册子好。
可就这样,却人手一本,只是封面的名字不大相同,他看着,总觉得瞧见不少门派的名字。
又听见这群人议论。
“……买合集果真是明智的,考不上白鹭洲,还有下属的长乐门,总归都是炼器门派,考不上最好的,就降等。”
“我就该打包一起买,单本购太耗灵石了。”
“拟题买了吗?内容如何?可有用否?”
各桌讨论的话题都差不多,钟离珺因实在没概念,只听了一知半解,却也搞清楚,在场的都是考生,他们手中的小册子很火,上载积年的试题。
他想:这个好,我去给二娘也买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