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松汗颜道:“这样,我这确实有一事要麻烦你们。”
又是老生常谈的陪练问题,自己同仨妹修炼时间颇长,实战经验极少,为防真应对妖魔手忙脚乱,需剑修们放杀气,真刀真枪地练,如此才能进步。
听是这项工作,白寒霜与庄月明的眼睛亮了,这是老本行,他俩可熟了!
实际上,陪练是来唐务工剑修们最常做的工作,哪怕是看他们不爽的修士,都会别别扭扭出金子雇佣他们。
剑修的控制力好,杀气十足却不会出事,且他们爱越级挑战。
大唐的修士比较矜持,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论道多,实战少,以前他们还会降妖除魔练手,这年头敢在大唐地界造次的妖魔越来越少,门派的小家伙们都手生了。
甚至有门派讨论,要送弟子去北俱芦洲历练。
老家伙们都清楚,温室里的花朵,哪怕天分再高,也不堪大用。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只有磨砺过的宝剑,才会锋利,人亦如是。
剑修们的莽劲跟杀气,是大唐符修所没有的,跟剑修练过后,青年修士们进步巨大。
高长松的想法跟门派里的老人一样,一想到《西游记》高老庄的情节,他就紧张,就想着要喊妹妹们练练。
他是现代人,不会用古代对女子的要求来束缚三妹妹,比起养成温良恭俭让的品格,更希望她们能保护好自己。
白寒霜开口了,他说:“现在练?”还特意指出,“邸店的院落够大。”又说,“我不用剑,比划的动静不会太大。”
先前有修士拔剑,剑气冲天,成功召来了金吾卫。
高长松愣了:“现在?”
白寒霜疑惑地看向他,仿佛在说“要不然呢?”
高长松本想说,他们才第一日到长安,要稍作休整,可他转念一想,寻常人或许会因奔波而劳累,修士却不会,筋脉中流淌的灵力有强健躯体、解除疲劳之效,此时说要休息,是找借口。
有送上门的机会,当然不能浪费,又不是没时间让她们玩,马上高玉兰就要只身前往大安国了,她要考试,要同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能多练练,就多练练。
想到这,高长松便喊来休息的三姐妹,她们听说立刻要跟剑修练,都是一愣。然而三人都很听高长松的话,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准备比划了。
高翠兰自告奋勇道:“我先来。”
高长松有些担心,高翠兰太小了,虽练过基础的,在他眼里就是三脚猫的功夫。
于是他悄咪咪问庄明月:“没问题吧?”
庄明月有些奇怪,什么没问题?
他都没理解高长松的意思。
剑修也有一套糊弄主家的法子,他虽没理解高长松的意思,却摆出了可靠的高冷脸,充满自信地回答道:“自然。”
高长松其实很忙,安置人、清点物资,万事都少不了他,可他又很关心妹妹,想看高翠兰如何应对剑修,便跟自己说:“我就看一小会儿,一盏茶的时间,看完就走。”
他心想,高翠兰能在庄明月手下走一盏茶的时间吗?他猜不行。
结果何止是不行,三人加在一起,也没走过一盏茶的时间,高玉兰跟高翠兰差不多,根本顶不住剑修凛冽的杀气,上来就懵了,腿都软了。
高香兰反而表现得不错,可能是她有经验,降过妖、除过魔,但乌斯藏的小喽啰跟剑修不是一个量级的,她只能说是撑着打几拳、刺了两剑,表现差强人意。
高长松琢磨着,她们也不是没跟叶澜练过,也不是没面对过剑修,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可当他自己经受杀气洗礼时,他就明白了。
叶澜打的叫指导赛,她资历高,指导过的人太多了,已学会怀柔,带高翠兰她们时都收着。庄月明他们是小年轻,练起来比较莽,也不怎么知道循序渐进,所以上来就真刀真枪的,难免吓到人。
如此看来,剑修的指导方式各不相同,遇上心理承受力低的,真有可能被他吓到。
甭说是高翠兰了,就连高长松给杀气洗礼的都有些腿软,好在他内心比较强大,又学了《火o忍者》中众人抵御杀气的方法,让疼痛唤醒自己,勉强抵挡剑修们的攻势,竟然也打得有来有往。
代价是他盘货时,都抖着腿去。
高长松对庄月明他们的指导还挺满意,他看了下高香兰她们,腿还是软的,精神上却已放松,估计再练几次就能脱敏了。
相信在剑修们的陪练下,她们一定能突飞猛进,光从这点来看,到长安就很值。
……
收拾过后已近黄昏,高长松犹豫着是否要今日回崇虚观,只要去,定是赶不上宵禁的。可看着葛巢等人忙碌的身影,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师傅的影子。
罢了罢了,以师傅的性格,若自己等人没去,怕是会夜不能寐,辗转至天明吧?
况且与门派师兄弟许久未见,高长松也很想念,便跟葛巢笑道:“我若此时回去,师傅可介意收留我与妹妹一晚?”
葛巢道:“瞧你说的,别说是一晚,就算是一旬、一月、一年,只要你想住下,就能住下去。”
这是真的,他要一直呆观里,葛朝阳得笑得合不拢嘴。
于是高长松便让仨妹妹收拾衣物,准备去道观过夜。
他顺便还跟剑修们约好时间,明天接着练,只是得把地儿换到崇虚观。
高长松心说:这得跟师傅说一声,免得以为有人上门踢馆。
*
葛朝阳看月亮攀上枝头,心已沉到谷底。
他失魂落魄道:“今儿……十二郎是不会来了。”
金鑫自然不会陪伴他至夜晚,安慰葛朝阳的是路过的小道童,他们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事儿,顺口道:“今儿不来就隔几天呗,师兄从乌斯藏远道而来,定风尘仆仆,不得休整几日。”
葛朝阳道:“是……”
可恶,他还是好失落!
失落的葛朝阳忍不住道:“他们也不传个信来……”都在长安城内,距离也不远,飞只千纸鹤来就是了。
小道童答道:“信不传过了吗?”
葛朝阳说:“胡说,那叫什么信,就一句‘已至西市,勿忧’,什么内容都没有!”
小道童闭嘴了,不说话了,他的眼神则变成死鱼眼了。
崇虚观内的弟子都见识过掌门的人性弱点,他实在是太焦虑也太爱操心了,一旦陷入焦虑状态,总是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譬如现在,千纸鹤统共就那么点纸,能留一行字已经不错了?总不能飞成千上百只过来吧?
哎,好在掌门只在小事上糊涂,大事还是很清明的,否则他们派也不会聚集那么多“灵宝派崛起的希望”了。
在很多弟子眼中,掌门的性格不失可爱之处,若无他全心全意的关心与爱,弟子怎会有归属感呢?
正当葛朝阳暗自神伤时,门口传来喧闹之声,葛朝阳不由抬头看天色,想这都要宵禁了,哪来声响?
随即他感到了由衷的喜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长松与高香兰三姐妹。
……
对高家三姐妹来说,长安的风采与乌斯藏大不相同。
这种感觉是在唐代其他地儿所没有的。
先前便说过,乌斯藏民风与唐肖似,充其量不过是小点,不那么繁华,就譬如他们去过的古格镇,相当于唐代的县城,却因有河道而更热闹些。
在进大唐之前,她们所见到的最繁华的城池是凉州城,那儿不仅繁华,还很有异域风情,到处都是深目高鼻的西域人。
让高香兰说,这些西域人虽与汉人长相不同,彼此间却也不肖似。譬如肤色,有雪白的,也有深棕的,她甚至在那看见全身黑黢黢,如黑炭一样的人,商队里的粟特翻译告诉她,那是昆仑奴。
这也解了高长松一疑惑,他本以为昆仑奴是黑人,是非洲人,还曾想过怎么唐代就有远渡重洋的技术了,这不可能啊!经过解释才得知,昆仑奴是大多是东南亚的棕色人种,也叫尼格利陀人。
有一小部分,还真是黑人,他们是跟随阿拉伯人来华的。
光这些人,就足以高家三姐妹看得眼花缭乱,此外还有各国的商品,她们仿佛置身万国会,第一次意识到,世界竟有这么广阔,天底下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货品。
她们本以为,那儿已热闹到了极点,哪想到进长安城后,又是一番新天地。
首先,长安城的西域人就不比凉州城少。
凉州城的那些,是往返丝绸之路的商贾,他们只在大唐境内稍作停歇,很快就会返回自己的国度,很大一批人都不会进长安,光是在凉州卖出的货品价格,就够称心如意了。
此外,他们中的商贾,不少都是小商贩,只是随商队来分一杯羹,不够宽裕,从他们身上,无法看出胡商的富贵。
长安的胡商就不同了,唐人送给他们一绰号,叫千金胡,查看后世资料,会发现唐代有不少传奇中都出现了胡商的影子,多是穷苦百姓救了不知名的胡人,多年后胡人报恩,给予主角钱财,令人摇身一变成富家翁的。
传奇中不仅寄托着百姓美好的愿景,也能侧面反映出当时的观念,可见在唐人眼中,胡商都是非常富裕的。
长安胡商是千金胡的典型代表,当高长松第一次来长安时,也差点被胡商身上的绫罗绸缎迷花了眼,对一部分大商人来说,用金丸打弹弓,以宝石做装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高香兰等人过着富裕的生活,却不曾见识过什么叫奢侈,胡商们的作风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也证明了,长安的生活与她们一直过着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长安的坊市制度也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诚然,乌斯藏也有宵禁,可这宵禁只停留在字面上,政府并不会派官兵来巡查,像他们这样住在村落里的,宵禁更是形同虚设。
可在长安就不一样了,她们一路上看见无数急匆匆赶路的人,以及身披铠甲,列队整齐的金吾卫,带翎羽的头盔紧紧包裹着头颅,一列人看起来威武又气派。
百姓看见金吾卫,更是加快脚步,倘若是白天,看见巡街的将士也无妨,可若犯了宵禁,是要吃牢饭、打板子的。
就连高长松,也因看见金吾卫而想起了“我在大唐铁窗泪”的过往,无语的同时,也跟初来驾到的人们解释,在长安,有什么是能做的,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听说晚上不能外出乱晃,他们倒不觉得奇怪,毕竟在乌斯藏,晚上也没人闲着到处逛啊。
当夜万籁俱寂,月色初上,何人不紧闭家门呢?
高长松宽慰道:“放心,宵禁后只是落坊门,坊内的一应设施都营业,也很热闹。”
经过凉州城,高香兰她们已不是什么都不知的土包子,她们都知道,唐人在该睡觉时不睡觉,喜欢去酒楼寻欢作乐、秉烛夜谈,有的时候通宵达旦都在嗨。
有夜生活,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儿。
高长松又说:“今晚你们哪里都不许跑,先跟我去观内见过师傅与一应师兄,以师傅的脾性,定然会安排小宴给我等接风洗尘。”他像无数的现代家长一样,叮嘱道,“等到地方,记得叫人。”
那必须是要有礼貌的。
*
“师傅!”
“师傅!”
“师傅!”
高家三姐妹都被教得很好,看见人便脆生生地叫。
她们都以隐晦而好奇的眼神打量葛朝阳。
葛朝阳默默以手抚胸,被梗住似的,说不出话来,好在他面上还维持着威严的神色,葛朝阳僵硬地点头,这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位合格的掌门。
实际上,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葛朝阳此刻激动极了,言语无法描述他此刻的激动,这才会展现出一副沉默寡样的模样。
高香兰她们也不在意,高长松给她们请的西席是乌斯藏有名的儒者,这样的人大多不苟言笑,三姊妹接触过最温柔的就是陈子航,她们想,师傅威严些才是正常的。
葛朝阳:啊,要死了,她们仨叫我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