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林尹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看着远处虚空的地方,继续说:“我就去劝了,她坐在楼的边缘上,看到我来了就说:‘我太累了,我要放弃了,我要走了。’”
  林尹川似乎看着一个不存在的人,轻笑了一下:“我那时气疯了,我问她:‘你和爸都走了,那我和我妹怎么办?’我妈看看我,摇头说:‘我管不了你们了,大家自个顾好自个吧。’我又劝她:‘别放弃啊,说不定事情还会有变化,真的不能再坚持坚持吗?’我妈摇摇头看着我,说:‘小川,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坚强。求求你,放我走吧。’”
  陈奚桥看到林尹川停下了叙述,低头看着手中的鸡蛋碗,仿佛他又回到了高三那天的楼顶。他小心翼翼地问:“后来呢?”
  林尹川像是被打断了思绪般,继续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后来她就跳下去了。”
  “啊。”陈奚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了很久,他才犹豫地问:“那你和你妹怎么办?”
  “我那时心想,我爸是个懦夫,他不敢面对自己的错。我妈也太脆弱了,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所以后来我妈送去火化的时候,我妹问我说:‘你会不会也放弃我?你会不会也走?如果你也放弃的话,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跟着一起放弃,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回答说:‘我不会放弃,也不会走。但是佳岚,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选择坚持下去,因为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放弃你,那就是你自己。’”
  林尹川说到这儿笑了,他以一种振奋的语气说:“我这不是灌鸡汤哈,我是真的这么想的。其实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就没有人能真正放弃你。相反,如果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就彻底没人能拯救你了。”
  “哇!”林尹川自己觉得振奋人心的演讲被一声鬼哭狼嚎打断了,他回头一看,陈奚桥已经是一脸斑驳的泪痕,此刻正面目狰狞地嚎哭。
  林尹川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回头抱着陈奚桥,像哄小孩一样哄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川哥……我没想到你……”陈奚桥抽噎着道,“我没想到你命那么苦……我让你想起伤心的事了……对不起!”
  林尹川被他逗笑了,一边拉着他走到沙发前,一边说:“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有什么?我经历的这种事情多着呢!比如蒋老把我赶出a座那段,你听了肯定也要哭。”
  林尹川把他安置在沙发上,给他拿纸擦眼泪,又给他递水,开解道:“我要每件事都这么哭,那每天就坐在这里掉眼泪了,还能干啥正事?”
  陈奚桥抽抽搭搭地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你的命太苦了。本来毕业了来了恒硕,以为苦尽甘来了,结果又遇到小蒋总那件事。”
  林尹川笑了笑,也坐下,拍着陈奚桥,宽慰道:“其实我倒不觉得我命苦,我反而觉得,这些事情让我感受到一种力量感。当时我家那个样子,全部人都以为我还不上钱了,甚至都在传我会自杀。可是我没有,而且这些年,我居然把钱都还得差不多了。”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小蒋总那件事,当时集团里人人都在非议我,好多人也都在传,说我会离职。但是我还是没有,如今我甚至要升职了。”
  他转过来看着陈奚桥,眼睛里似乎闪动着光芒,道:“所以你看,在别人看来天塌了一般的大事,我却能最终把它们都解决,所以这岂不是能说明,我就是这样厉害、就是这样强大,就是没有什么事能打得倒我吗?”
  陈奚桥看着林尹川神采焕发的样子,真心地说:“川哥,我真的太崇拜你了。”
  “唉,可别别别。”林尹川看看他满脸“星星眼”的样子说:“你这样我会感觉,你真的想把川流不息落实。”
  林尹川心想,我虽然口头想当攻占占便宜,可不想真的当1,你别为难我,咱两不合适。
  陈奚桥可不知道他心里绕过了那么多小九九,又开口问他:“不过川哥,你这样困难,为什么不和别人说呢?说不定别人能帮你呢?比如蒋总,我听说这次是他力挺你的。”
  “说你傻你还真傻。”林尹川敲了一下陈奚桥的头,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别人,破鼓万人捶你知道吗?”
  “啥意思?”陈奚桥还是一脸懵的样子。
  “心理学上有个理论叫破窗效应。”林尹川解释道:“科学家做了一个实验,停了两张车在街头,一张的窗子是破的,另一张确实完好无损的。一整周后,那张窗子破了的车,已经被人们糟蹋的不成样子,很多人路过都会随手破坏一下;而那张完好的车,却依然完好无缺,没有一个人向它下手。”
  “我明白了。”陈奚桥点点头,“你是说,当你主动告诉别人,你家里有个‘破窗’,可能引来的不是帮助,而是无止境的攻击,因为反正已经破了嘛,再破一点也不会怎么样。”
  “没错!”林尹川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陈奚桥,“所以没事啊,别把自己的痛苦展示给别人,真的不知道会吸引来什么样的人。我家这些事,以前只有蒋老知道,如今又多了一个你,你赚大发了~”
  陈奚桥心想,其实这个世界上也不全是坏人。
  但他也不想和林尹川辩驳,毕竟他知道,林尹川的这些总结,很有可能来自他真实的生活经验。也许他也曾经期待他人的帮助,但也许那些期待一次次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