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庚年最近不仅得负责授课,偶尔还得亲自下现场,去处理劁猪、挖井难题。
更麻烦的是。
已经有人挖出井水,开始浇地了。
人们欢欢喜喜浇地,感谢县太爷救活了秧苗。
但唯有陈庚年清楚,土壤湿润以后,不仅秧苗活了,各种害虫也开始滋生了!
制作杀虫农药,得提上日程了啊。
还有开荒的事儿。
他现在手里竟然连个完整的江县地域图都没有,一百口人,至少得开二三百亩的荒地,这些都得确定选址啊!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闲。
陈庚年缓了口气,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准备眯一会儿,顺带整理下思路。
他太累了。
江县最大的危机,从来都不是郑文峰。
是开始大力发展以后,陈庚年手底下的草台班底。
从劁猪、挖井开始,以后江县人的发展需求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草台班底,顾名思义,一群草包菜鸟组成的班底。
现在又是江县正式开始火热发展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全民参与。
而凡是全民参与,不用想,肯定会乱。
不是负面乌七八糟的乱,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乱。
但说白了还是乱,需要衙门来引导。
一帮菜鸟,肯定不顶用啊!
陈庚年要是不未雨绸缪,提前规划,那这县衙都转不起来。
哦对!
提起提前规划,他不仅要找人画地域图,可能还得做个初筛人口普查,只有前期基础工作做扎实,后期工作才会顺畅,要不然,工作越到后面越乱!
当领导的,就是得站在高位,提前把能想到的事情都想到,并交代下去。
要不然你永远猜测不到,你的菜鸟草包属下们,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陈庚年脑子里刚浮现这个想法,下一刻——
“县太爷,不好了!”
陈庚年痛苦的捂住额头。
他现在听见这句话都觉得脑仁痛。
但脑子还是下意识开始分析。
外面喊话的人是李泉,李泉负责的是佃户开垦耕田项目,这孩子还算稳重,不至于犯太大的错误,应该能兜得住。
然而,然而啊!
看着最稳重靠谱的,闯的祸反而能吓死人。
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李泉本人闯祸。
可办差事的时候突发情况太多了,有时候闯祸的确实不是你本人,但你就是把差事办砸了。
李泉慌里慌张跑进来:“县太爷,总算找到你了!不好了,我本来计划着,让那些佃户们给乡绅老爷假装服个软,回去再做一年工。等明年夏天,脱离乡绅老爷。可那帮乡绅老爷态度猖狂,佃户们一不小心说漏嘴,说自己准备一年后开荒自立门户。乡绅老爷们一听,都不愿意雇佣他们这帮短期工,还把他们的房产都给没收了。现在那一百多佃户无家可归,在衙门外哭闹呢。”
“……”
陈庚年很窒息。
他看着李泉,这孩子眼睛里浮现出清澈的惊慌和愚蠢,一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模样。
可爱,是挺可爱的。
一拳头砸过去,应该能哭的更可爱吧。
陈庚年深吸一口气。
在他沉默的这片刻,李泉已经脸色惨白,一副自己闯祸天都要塌了的表情。
“没事,你别慌,我来解决。”
于是,陈庚年只能出言安慰。
孩子还菜,需要鼓励式教育!
李泉怔怔的看着县太爷,瞬间没那么慌了。
县太爷真的好能给人依赖和安全感啊,不管什么事儿,到了他这里都能轻松解决,令人心安。
此刻在李泉眼里,县太爷浑身都散发着伟岸的金光。
但其实——
县太爷想锤死他。
第29章 029
◎开垦荒地,然后全都种上草?◎
县衙大门外。
百余位衣衫褴褛, 神情凄苦的佃户齐齐跪着。
“请县太爷为我们主持公道。”
“这帮乡绅太不是东西了,把人往绝路上逼!”
“我们给他们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最后却被如此对待, 实在让人心寒!”
“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佃户里,有个年纪在四十岁出头的汉子,叫做田大山。
别看这人个头不高,模样也黑瘦,但思路清晰, 办事儿麻利,人也很有担当,是佃户们的话事人。
被乡绅没收房产赶出家门后,田大山当即带着一群同伴,来县衙报官。
县太爷陈庚年是个好官呐, 他一定会为大家做主的!
大约一刻钟后, 陈庚年出面升堂。
但最近衙门太乱了,全江县到处都需要人, 这次升堂, 也就陈庚年、李泉两个人。
但这个无所谓。
重要的,还是得把问题给解决掉。
所以,陈庚年让佃户这边的话事人田大山进了衙门。
同时也把那几位涉事的乡绅传了过来。
这里头有个比较微妙的情况,几位乡绅以前是郑文峰的人。
先前他们听从郑文峰的安排, 把家里百余位佃户集体开除, 还扬言旱灾一定会来临,在江县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县太爷, 草民虽然家里田多, 但日子过得也凄苦啊。”
来到公堂后, 那姓林的乡绅开始哭穷:“先前因为害怕田地里颗粒无收, 所以我们才辞了这群佃户。现在他们想回来,草民咬咬牙也就接纳了。可他们吃里扒外,竟然想着自立门户,只想做一年短工!那草民为了田地安稳,肯定得招长工啊。而且这群佃户,连住的房子都是草民出钱盖的,实在不知好歹!”
这是什么颠倒黑白的说辞!
公堂之上,田大山怒道:“你胡说!姓林的,你整日压榨我们,还克扣工钱粮食,我们日子活不下去,只能咬牙签了卖房契,管你们借粮活命。你还有脸说,我们的房子是你出钱盖的!而且你那是诚心要招我们回去吗,你给的工钱,是以前的一半!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更可恶的是,你给我们的粮食,里面都是草籽!县太爷,您一定不要被这小人欺骗啊!”
双方各执一词,很快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吵到激烈的时候,田大山让一个同伴,背进来一个大麻袋。麻袋打开以后,竟然还真的全部都是草籽。
可几位乡绅并不承认。
他们狡辩,是佃户故意把粮食换成草籽污蔑人。
田大山气的脸色铁青,眼睛里蓄满了浑浊的泪。
李泉在旁边无措的看着,只觉得头都大了。
这事儿该如何处理啊。
乡绅和佃户,看样子是无法和解了。
可一旦双方撕破脸,佃户们无房无田,粮食储备也只够撑到秋天。
那这一百口人,该如何活命生存!
公案桌之上,陈庚年看的很窝火,但也只能暂时压住火气。
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官员剥削乡绅,乡绅剥削农民。这是阶层的压迫,一个小县令根本无力去改变。
但短期内无力改变,不代表以后不行。
当江县开始发展起来,普通人田地里收成越来越多,农业、工业,商业越来越繁华,那么就会造成一个可以预料到的局面——人力资源会越来越贵。
到时候,乡绅们就会发现,雇佃户的代价会越来越高昂。
尤其是眼前这几位乡绅,他们觉得佃户到处都是,随便开除了然后继续找。但等将来江县发展起来后,哭的最惨的,绝对是这几位。
而可以预料的是,陈庚年这个县令,迟早会站在乡绅利益的对立面,和乡绅们决裂。
打地主,从来都是社会发展中最不可缺的重要一环。
但江县现在刚开始发展,陈庚年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明着偏向佃户,惹怒乡绅群体。
所以他在头疼,怎么帮助佃户们渡过这次危机。
直到陈庚年看见田大山打开麻袋,露出里面的‘草籽’。
乡绅们不识货,心又黑,故意用不值钱的草籽当粮食坑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