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水汽隐去他们的身影,卫娴略微挣扎,“没带干净衣裳。”
“早备好了。”萧元河爱极了她红扑扑的小脸,凑过去亲了好一会儿。
不但准备了衣裳,还装醉少喝酒。
水声哗啦一声响,两人从栈道跃进池中,卫娴闭着眼睛拍打水面。她被吓了一跳,身上衣裳也湿了,冬日裙袍厚重,挂在身上也不太好受。
“你就是故意的。”她咬唇,隔着水汽瞪对面的人。
“有没有生出点生死相随的感觉?”萧元河凑过来,在水下捉住她的手腕。
“大过年的,不要说死不死的。”卫娴去捂他的嘴,末了又将他按到温泉里,“你再站起来,着凉怎么办?”
“你们也别把我当薄纸好嘛,我哪就那么脆弱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老实点。”卫娴严肃起来。
“好,听媳妇的。”
两人背靠到池边,仰头看连廊,萧元河侧头问她:“想听哪首古曲?”
“哪首都行?”卫娴往他身边凑了凑,抱住他的胳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对他的话不太肯信。
“小看本王了吧?”
他双手眼花缭乱地轻拍,一首高山流水流泄而出。卫娴实在是被惊的次数太多,今天他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那个世界里全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曲终了,他凑过来,贴了贴她的脸,求表扬意味明显。
“王爷才艺过人,实在是万中无一。”卫娴夸起来也是什么好话都敢说。
“就是,这么英明神武又好看的王爷,天下只有一个了。”萧元河搂着她的腰低声诱哄,“还不值得当一回妖妃吗?”
“为什么我是妖妃?”卫娴强行镇定,不服输地跟他理论,“怎么不是你是妖王?”
“倒也不是不行。”萧元河被她捏着倒抽了口气
“这么没骨气?”卫娴这才体会到拿捏人弱点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两人在池里笑闹,她把厚重的冬袍去了,只着粉色中衣,萧元河也是,价值连城的黑狐毛裘就扔在池面,身上是一件月白竹纹的交领衫袍。
不肯安静泡着,不时互相泼对方一身水,直到玩累了,才依偎在池边,抬头赏着山道上的宫灯。
温泉蒸腾的水汽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蜿蜒而上的山道两旁亮着暖黄的宫灯,一盏接着一盏,越高的地方越远,仿佛星星融入天空。
“真美!”卫娴再次感叹。
“嗯,原来这里只是温泉池,后来才多了这些东西,除了我和师父,你是第一个进来的。”
“我?父王和娘都没进来过吗?”卫娴有些不敢相信。
萧元河摇头:“娘不喜欢温泉。不喜欢这样的气味,你没发现,她住得离这里最远?”
“是哦,连气味都飘不过去。”
主院离这里大概有一里路了。要不是他带她来,她都不知道这边有个温泉。
“他们都不是喜欢享受的人,跟我不一样,我什么都试试,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萧元河一边替她搓头发一边笑,“还有打皇子。我想试试看舅舅会不会生气,结果他不生气哦,谢淙因此特别恨我。”
“你为什么打他?”卫娴从水里捞起他的发尾,也替他揉搓起来。
两人互相给对方浣发,一边闲聊,倒没什么旖旎心思。
“你也发现了吧,他长得像我。”萧元河很不高兴地道。
“你也太霸道了吧,长得像你还被你打一顿,这得多可怜!”卫娴一边嫌弃他霸道,一边对他的长发爱不释手。
紫金发冠被放在池边,长发都打散,两人的黑发在水里纠缠着,又柔又顺。
“他有什么可怜的,舅舅除了太子哥哥,最喜欢的就是他,连六哥都比不上呢!”
“连你也比不上?”卫娴眨了眨眼。真的不是因为吃醋才打人的?
萧元河低头沉默。
“还真的啊?”卫娴安慰他,“好了,你在我这里是最喜欢。”
“真的?不是岳父岳母,不是迟兰嫣?”怎么可能是最喜欢他,他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最喜欢他。
“他们不一样。”卫娴摸了摸他的头顶。
萧元河一听,果然还是把他放在另一堆不知道什么玩意里去比较。
“可是,我觉得陛下对你很特别,你想想看,你打了三殿下,他不是也没罚你吗?”卫娴试图开导他。
“你不知道,太子哥哥出事之后,舅舅首先想的就是保护谢淙,送他出京避开风暴,现在又不让我对他动手,明明六哥也很危险。”
关于皇家父子,卫娴倒也不是一无所知。以前她爹跟她说宫中趣事时,说最多的就是先太子,但是,却把她姐姐许配给六殿下。
她小时候曾经问过他最喜欢哪个皇子,她爹说六皇子,她又问为什么不是太子。
还记得当时爹沉默很久,后来什么都没说,那是第一次他不回答她的问题。
也因为这件事给她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她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似乎在某件事情上,他跟陛下意见不合。
太过久远的事情卫娴也是突然想起来,不过她向来不纠结于过去。她双手环住萧元河,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六殿下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太好了。”
“我有你才是太好了。”萧元河低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展开笑颜反手环住她。
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喜欢她,他可以跟她说心事,真希望她也能更喜欢他。
*
不同于别家的热闹祥和,靖候府气氛特别沉闷。
柳玄因为画舫被烧一事在府里大发脾气,得知当时福王夫妇也在河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他们烧的。
敢于如此明目张胆烧船的除了萧元河还能有谁。这混世魔王刚帮卫氏的忙,给那孽子请封,现在不就是想一脚踢开他?
“候爷,三殿下说他会处理,您先别急。”幕僚小心谨慎的劝道。
当日在船上还有三殿下宫里人,那人不幸落水身亡,若是让人知道总归不好,当时就有人趁乱带走了尸体,现在就担心福王有没有发现什么。
“让你盯着卫氏,她这两日在做什么?”
“说来也奇怪,福王妃送了一笔银票来,但是夫人没收,反而送了两只猫过去。”幕僚也是有些不解。总不会是买猫的钱吧?
听说送了钱来不收,柳玄微怒,摆了摆手让人退下,自己沿着抄手游廊往正院走。
夜里的靖候府主院幽静冷清,一个值夜的人都没有,
卫明真在窗边的灯台下算账,候府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靠她一人理家支撑着,光靠柳玄的俸禄一家子怕是要喝西北风。
老候爷在世时家底还在,柳玄也老老实实的,只是老候爷去世后,柳玄没了约束,天性渐显,花钱十分大方,一掷千金,很快家产就败得差不多了。
“候府有这么多银子值得你半夜算账?”柳玄出言就是讽刺,“可惜有人送银无人收。”
夫妻俩早就撕破脸,也不绕弯子。@无限好文,尽在
卫明真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柳玄气急反笑。@无限好文,尽在
卫氏这一点特别像将他管得死死的亲爹,他在世时,他半点不敢越雷池,不过卫氏想管他,门都没有。
“如果候爷眼里只有银子,回来也是说银子,那我可就要送客了。”
“客?”柳玄气笑了,“我在自己府上还是客?”
他坐进圈椅里,阴沉着脸看她。卫明真紧握手中袖弩,眼睛盯着他,“难道你不是画舫上的候爷?怎么?现在船烧了终于舍得归家了?我还以为柳家的老祖宗已经看到不肖子孙了呢。”
“你就盼着我早死让你儿子袭爵,告诉你,我今年才三十,正值盛年!”
卫明真望了一眼他被美色掏空的脸,嫌弃不已,以前的自己真是年轻单纯,喜欢那付皮囊,当年从一城的贵女中胜出嫁给了他,还以为能夫妻恩爱白头,结果都是假的,只是他在老候爷面前演戏,在世人面前演戏,他本性就是个真正的恶魔,婚后没多久就打她。第一次以为是他脾气不好,年轻气盛,结果他变本加厉,面对老候爷时就跟她假装恩爱夫妻,回到院里就打她,只因为她不肯让他出门胡来。
当年的靖候世子多风光,人人吹捧,他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了,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看到妻子嫌恶的目光,柳玄愤恨又无可奈何,只因卫国公放了话,如果他妹妹出了什么事,肯定就是他干的,让他心有忌惮,要不然卫氏怎么能活到今天。
“给我五千两。”
柳玄不打算再呆在正院,反□□里他住哪不行,只要拿到银票就走。
“没有,快滚!”卫明真干脆利落的亮出袖弩。
柳玄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胆子并不大,面对这样的威胁,当然也是心生恐惧,恼羞成怒,“卫明真,你要谋杀亲夫吗?”
卫明真一边逼近,一边冷笑,“是啊,你怕了吗?反正你一死,柳府一切都是我的,你那些小妾我全部发卖出去,让你们永远没有再见的可能。也不会有人祭拜你,你就是孤魂野鬼。”
柳玄被她逼到角落,色厉内荏道:“照儿也是我的孩子,他会祭拜我。我还有几个庶子,凭什么说我成孤魂野鬼。”
这么说着,他挺起胸堂,他又不是没后的人。
“你那堆庶子也得仰人鼻息,没钱怎么给你烧纸?”
“你!简直是毒妇!”柳玄甩袖闯门而去,仿佛被恶鬼追赶似的一口气跑到最喜欢的小妾那里。
“娘。”柳照从拐角处的漆红石柱后探头,忧心重重地望着她。
“照儿别怕,娘很好,你怎么还没睡?”
“担心娘。”柳照刚才看到父亲怒气冲冲地过来,怕他对母亲不利,撇下正在讨论学问的同窗好友,匆匆跑过来。
“娘没事,你放心吧,还有,平日里出门要带着柳丛,知道了吗?”
卫明真望了一眼躲在远处的小孩子。
她担心柳玄对自己亲儿子下手,雇了个高手跟着儿子,这人也是托了娘家人找的,大侄子也不知道从哪找了个跟柳照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功夫高也是真的高,可惜不会说话,最近跟着柳照学写字。
“嗯,娘放心吧,小丛很厉害的!”柳照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有着少年人的开朗,“他还教我习武来着。娘,能不能让他改回本姓?他不是我们的家奴。”
说起来,他只是大表哥给他找来的侍卫,原来的名字叫何丛。是娘不放心,非要跟人签了卖身契,让他对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何丛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很聪明,很多字一学就会,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只是小时候生病哑了嗓子。虽然刚来没两个月,他已经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这样吧,别再打主意要卖身契了。”卫明真被柳玄骗出心理阴影,不再相信皮囊,即便知道那孩子不会对自己儿子怎么样,也是不放心,死死拿着人家的死契。
柳照只好作罢,在她的目送下,与好朋友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回自己院子去了。
等离了她的视线,柳照扯了扯何丛的衣袖,“对不起,我娘不是故意那么对你。”
何丛理解地点了点头。他长相清秀,眉眼柔和,若不是亲眼见过他一人打翻柳府所有护院,光看他的长相柳照也不相信他会武。他带着他去书院,大家都以为他换了书僮。
“表姐夫真的是太厉害了!他居然敢烧大船,而且我爹也拿他没办法。”柳照少年心性流露,与平时沉闷个性大不相同。
何丛微微一笑,双手比划着,柳照最近也学了些手势,知道他的意思。
“小舟哥崇拜的人肯定是厉害的。小舟哥当了大将军,等我嗓子养好,也会从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