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着实是难为柳伯辛了,因为他越看越不顺眼。
这厢,一直没说话的萧承稷拍了拍柳伯辛肩膀,淡声道:“走吧,去你院子里谈事。”
两人遂一起离开回廊,没走几步,只听萧承稷对柳伯辛道:“都是秋日了,你这院中怎还有叽叽喳喳叫不停的飞禽,改明儿我让我府上的园林管家来看看,改善改善,免得整日听着烦。”
萧承泽闻言,脸上一片铁青。虽没点名道姓,但一听便知道萧承稷在拐着弯骂他!
可恶!
竟然说他是叽叽喳喳叫不停的飞禽!
“回府吧。”柳姝妤道:“我回屋收拾收拾,王爷倘若不想待在太尉府,去马车等我出来。”
虽然柳伯辛和萧承稷离开了,但毕竟还在太尉府,为了不让人生疑,柳姝妤不得不与萧承泽装作还是对夫妻模样,只是离得远了些。
萧承泽却道:“回去作甚?我来不是接你回去。难得回娘家,姝儿难道不想多待几日?”
柳姝妤转身欲走,听闻此话忽地顿足,不解看着他。
这厮心里不知憋了什么坏。
萧承泽拨弄这翠玉扳指,道:“昨日你不在,念慈很开心。”
柳姝妤明了,萧承泽原是想博爱妾的欢心。
情理之中。
恰好柳姝妤可在太尉府多待上几日,留心母亲的身体。
前世萧承泽既然能下毒害她母亲,必然会有行动,估摸着已经将自己人安插到了母亲身边。
“再者,我们已经和离,你想留在太尉府,留便是了。”萧承稷话锋一转,道:“就是别忘了许下的诺言,白纸黑字是你亲手的写的。”
柳姝妤抿唇,后面的话怕才是萧承泽来的真正目的。
柳姝妤偏不如萧承泽的愿,故意道:“昌王如此急切,恐怕要失算了,翊王不吃这一套。”
萧承泽却道:“姝儿不了解,当然觉得这一切徒劳。”
他了解萧承稷。
萧承稷如今有多隐忍,往后便有多经不住柳姝妤的撩|拨。
自诩清高之人谁说不能成魔头?
萧承稷这段时间常来找柳伯辛,假使柳姝妤留在太尉府,两人还能常常见到,一旦柳姝妤回了昌王府,再想见到萧承稷不知要到何时去了。
看了眼远处来来往往的仆人,萧承泽又道:“来了太尉府,礼节不能失,避免惹人生疑,我们一起去见见太尉夫人。”
无奈下,柳姝妤与萧承泽一道,又去了江氏那里。
江氏原本以为女儿回来是和萧承泽闹别扭了,如今看见萧承泽主动寻来,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坦白来讲,江氏心目中的女婿,不是萧承泽,但既然是女儿自己选的,江氏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幸福,便也就慢慢接受了萧承泽。
“昨晚本是要来接姝儿的,有要紧事情耽搁了。姝儿念家,前阵子夜不能寐,所以昨天才突然回府。”萧承泽握住柳姝妤的手,尽显恩爱模样,又看了看江氏,道:“近段时间我公务繁忙,没有顾及姝儿感受,是我不对。姝儿念家,舍不得爹娘,我想让姝儿在太尉府多住几日。”
柳姝妤还是小瞧了萧承泽的嘴,他竟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么一番话,不仅让她有理由继续留在太尉府,还在母亲面前将彰显夫妻情深。
恶心。
幸是早上没吃几口。
柳姝妤起身,不动声色地抚开萧承稷的手。她来到江氏面前,道:“前段时间女儿就提过要回来小住些日子,不是一时兴起。恰好昌王路过太尉府,女儿便请昌王来跟母亲说,免得母亲胡思乱想,担忧不已。”
萧承泽演的夫妻恩爱,休想在柳家得到一分好处。
他能演,她就能给他拆穿。
萧承泽面色微变,端起茶盏轻呷一口,以掩饰变动的情绪。
柳姝妤站在后面给江氏捏肩,江氏看眼日头,道:“昌王不忙的话,中午留在太尉府吃饭吧。”
“他还有事。”
柳姝妤替萧承泽拒绝道,却没想到萧承泽在她说话的同时应了下来。
江氏看着回答不一致的两人,微愣。
萧承泽缓解尴尬道:“是有事情,但不急着一时,中午陪姝儿在太尉府吃饭。”
今日恰好是十五,柳家有个传统,每月十五是团聚的日子,一大家子人围聚在一起吃饭,增进感情。
柳姝妤和萧承泽也就一起留下来吃了午饭。
江氏先去了饭厅,回廊中的两人甚远,要有多疏离,便有多疏离。
“王爷大可不必在我家人面前装作恩爱模样,物极必反的道理,王爷应该知道。”柳姝妤道。
萧承泽停在步子,冷声道:“物极必反的前提,是物极,自我们成婚后,我可得到过本分柳家的好处?没有。”
面目变得狰狞起来,萧承泽道:“分毫好处都没有,父皇根本没有因此多重视我,反而将不少事情都交给萧承稷去做。”
柳姝妤镇定,与萧承泽对视,坚定的眼神中藏了恨意,挑明道:“王爷承认,娶我是别有所图。”
此话一出,反倒是萧承泽不说话了。
他不会蠢到在柳姝妤面前承认心思。
没再接柳姝妤的话,萧承泽抬脚往饭厅去了。
且说这边,柳伯辛与萧承稷谈完事情已经临近午时,柳伯辛硬留萧承稷在太尉府吃饭。
“不行,就在太尉府吃,今日恰好是家宴,菜品丰盛。我忽然又想到一处细节,待吃完饭后,再好好和殿下细说。”
萧承稷一面推脱,一面被柳伯辛带到饭厅。两人来的时候,柳时安夫妇和柳姝妤也在,还有那不该出现在此的扫兴之人。
柳姝妤看见他来,眉心轻拧,显然是不欢迎他来。萧承稷将这表情尽收眼底,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看向柳时安,略显不好意思,道:“今日本是来寻伯辛兄谈事情,没承想竟遇到了柳家团圆饭的时候,叨扰了。”
柳时安摆手,忙道:“翊王殿下何出此言?殿下不算外人,就是这菜肴简陋,翊王殿下莫要嫌弃才是。”
萧承稷连说三句不嫌弃,很自然地落座,与柳伯辛挨着。
不消片刻,柳棠月拎着裙裾进来,面带歉意,道:“二伯父,棠月来晚了。”
“不晚,”柳时安瞧了眼柳棠月后面,没见到人,于是问道:“你阿爹阿娘呢?”
柳棠月道:“前段时间下雨,夜里有些冷,阿爹老毛病犯了,已经有两日没有出过房间了。阿爹今日是不想来的,阿娘在屋中劝了很久,才劝动,估摸着也快到了。”
柳时安面上的喜色在刹那间消失,增了些伤感。
柳棠月的父亲柳时樾,是柳时安小叔的独子。柳时樾原是个明艳骄傲的少年,却遭逢变故,在奸相窃国那会儿一大家子落入贱籍,他也因此折了右腿。
很早之前,柳时樾跛腿上过一次战场,擒获敌军首领,但就是因为瘸腿,偷偷被朝中人嗤笑,后来受不了旁人的眼光,便再也没出现在军中。
曾经的健步如飞,到如今依靠拐杖才能走动,右腿还要受阴雨天的折磨,这巨大的落差,任谁不挫败?柳时樾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性子也变得很沉默怪癖。
“四夫人扶着四爷来了。”
没过多久,小厮前来通传。
只见一杵着拐杖,跛着右脚的中年男子被一妇人扶着,一瘸一拐出现在众人眼前。
柳时樾踏进屋中,许是看见多了两位生面孔,脚步忽地顿住,有些想离开,但被夫人扶着,想退也退不出去。
曾经明艳骄傲的少年,眼底失了神采,暗淡如阴沉的天空,没了生机。
萧承泽出于客套,插.上了话,“早便听说柳四爷独腿擒敌的英勇事迹,今日一见果然。”
柳时樾脾气不好,即便是皇子,也没什么好话,道:“瘸腿就是瘸腿,昌王殿下莫说这么多漂亮话。”
柳棠月放下杯子,父亲的微怒让她低垂着眉眼。
看着杯子里的茶水,她心思微变。
柳时安将话接了过来,道:“既然人到齐了,便动筷吧。”
席间,萧承泽一副关心照顾柳姝妤的模样,一个劲往柳姝妤碗中夹菜。
然而萧承泽夹的菜,柳姝妤都没动筷子,就连她最喜欢吃的山药都没碰。
柳姝妤将碗中的山药盖在米饭下,藏起来,没让任何人发现。
幸好萧承泽每样菜只给她夹了一次。
柳棠月眼尖,不巧正好瞧见柳姝妤碗里的山药。
她不禁心生疑惑,柳姝妤最喜欢的便是山药,但却不吃萧承泽夹的?他们是这对新婚夫妇,恐怕不像表面这般恩爱。
席罢众人纷纷散去,因为席间的一句话,柳姝妤午饭后去了柳伯辛院中,兄妹两人切磋棋艺,跟随一起去了不是昌王,反倒是上午就来了太尉府的翊王。
此情此景,反倒让柳棠月坚信心中所想,开始盘算一些想法。
绿荫小道上,柳棠月见四周无人,萧承泽恰好独自一人,大抵是要离开太尉府。
柳棠月走了过去,望着萧承泽的背影,道:“昌王殿下且留步。”
“何事?”萧承泽驻足,对柳姝妤这位堂姐印象不深,自认为两人之间没什么话好谈,对她的突然找来有几分反感。
“昌王殿下,借一步说话。”
柳棠月见四下无人,挪步到大树下,借着树荫遮住两人,直言道:“昌王殿下和我堂妹,怕不是如表面这般恩爱。小女说的,对否?”
闻言,萧承泽目光骤然变得很凌厉起来。未等萧承泽再次开口,柳棠月道:“看来我说的没错。我堂妹喜欢吃山药,但殿下适才给我堂妹夹菜,堂妹一筷子都没动,可见我堂妹不喜欢殿下。”
萧承泽反驳,“胡说八道。”
这点是他疏忽了,往后夹菜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为妙,否则让萧承稷看出他和柳姝妤是假恩爱,他的计划便不好实施了。
“是否胡说八道,昌王殿下心里清楚。堂妹是因为落水被昌王殿下救起,才和殿下有了婚约。殿下是喜欢我堂妹的,否则也不会娶她,但可惜堂妹对殿下无意。既然如此,殿下不如考虑下我?同样是柳家血脉,我和柳姝妤的模样有六七分相似。”
柳棠月管不得那世俗的眼光,她只想寻个高门贵族嫁了,她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每日都在看柳时安一家的脸色过日子,窝囊!
父亲瘸了右腿,他们一家住在太尉府,衣食无忧,但在柳棠月眼里,这样光鲜亮丽的生活和施舍有何区别?!
她受过了!
所以才会在猜到萧承泽与柳姝妤貌合神离时,主动搭上萧承泽。
她或许能代替柳姝妤,
“自荐枕席?”萧承泽仿佛听了个偌大的笑话一样,“本王是该夸你勇敢,还是夸你不要脸皮呢?痴心妄想。”
萧承泽还以为柳棠月看出了端疑,没承想是来撬墙角的。
真有脸,在太尉府撬她堂妹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