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柳棠月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其实,我可以给二伯母艾灸施针。”
柳时樾被卖作奴仆时,右腿被生生打断,以后每到阴天下雨,右腿膝盖便隐隐泛痛。柳棠月不忍父亲被疼痛折磨,于是去医馆同大夫学了艾灸施针,如今懂些医术,也知晓些奇门偏方,故而才敢如此提议。
这么一说,柳姝妤才忽觉忘了她堂姐对医术略懂一二。
江氏婉拒道:“喝几副药便好的事情,这多麻烦你,再者我一向怕疼。”
柳棠月没觉面上无光,笑着将此事揭过。
柳姝妤挪目,瞧了眼屋外的日头,已近黄昏,便道:“今日恰是我回来了,否则也不知阿娘身子不适。如今天色已晚,女儿便留在太尉府。”
“你留下作甚?太尉府与昌王府不算远,吃罢晚饭回去也来得及。”江氏蹙眉,有几分不悦,驳道:“哪有新妇刚嫁出去不久就回娘家的,传出去像什么话。”
“阿娘身子有恙,女儿不放心。”
柳姝妤昨夜便没回昌王府了,不知萧承泽如何想,留宿太尉府一来是不想回去萧承泽周旋,二来是她确实不放心阿娘。
柳棠月打圆场道:“二伯母勿动怒,姝妤妹妹是担心您,再者夜里漆黑,姝妤妹妹回府,怕就怕遇到些心怀不轨之人。”挪目看眼堂妹,又道:“姝妤妹妹,昌王殿下知道你回太尉府了吧,定然是放心你在府上照顾二伯母。”
柳姝妤点头,与江氏说道:“来的时候女儿早与昌王说好,今夜想回家小住一晚。”
她顿了顿,认真道:“太尉府是女儿住了十七年的地方,与昌王府不同。家的味道,永远都不会变。”
江氏无奈,道:“罢了,随你去。明日就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昌王闹什么别扭,负气离家。”
“回门那日,堂妹和昌王何其恩爱,哪能闹别捏。”柳棠月食指上的丝绢轻掩唇瓣,颇有些娇羞的模样,“羡煞旁人,希望往后我也能寻到个如意郎君。”
柳姝妤抿唇,“堂姐莫打趣了。堂姐蕙质兰心,只是如今还没遇到合适的男子,等遇到了,定是段好姻缘。”
柳棠月笑笑,“借堂妹吉言。”
柳姝妤有事情想问堂姐,便离开了母亲屋子,与堂姐去了花园。
两人踏进水榭亭,柳棠月坐下,缓缓扇动团扇,道:“堂妹想问什么?”
“适才堂姐一说艾灸针灸,我这下想起府中是有个略懂医术的人。”
柳棠月道:“可别给我扣一帽子,堂姐我只是读过几本医术,会些简单的调理法子而已,略懂谈不上。”
“是是是,”柳姝妤回到正题,“堂姐可知道有什么药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身子孱弱,就连郎中也诊不出个所以然?亦或是说待郎中诊出后已经无力回天?”
前世阿娘的症状便是如此。
或许,堂姐知晓。
柳姝妤多希望从柳棠月口中得到答案。
“这般奇怪?”
柳棠月被难住了,团扇放在手中便没拿出来过,面色亦是有几分沉重。
在柳姝妤殷切的目光中,柳棠月抱歉一笑,“暂时还不知道。”
柳棠月好奇,问道:“你从哪儿想到的?好生奇怪,竟连郎中也诊断不出。”
但有人就能制出这样的药,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江湖上有个百花宫,宫主玄溟擅长制毒,素有“毒王”之称。
玄溟行踪不定,难以寻到。
偏巧柳棠月多方打听,知晓这玄溟宫主所居何处。
柳姝妤撒谎道:“前几日无聊,戏本子上看的,一时兴起问的堂姐。”
话毕,面色有几分失落。
柳姝妤鼓了鼓香腮,略有泄气,眸光流转下,忽见水榭台外,柳伯辛和萧承稷出现在回廊中。
他怎又来了?
离开翊王府时,她没告诉萧承稷她要回太尉府。
真是,不想见的人,偏生出现在眼前。
萧承稷恰在这时看向这边,与柳姝妤目光撞在一起。
四目相对,柳姝妤呼吸一滞,脑中一片空白。
“想什么这么入神?”
柳棠月手中的团扇在柳姝妤眼前晃了晃,柳姝妤回过神来,“没什么。堂姐,天色略暗,我们还是回屋去吧。”
因柳棠月所坐位子背对回廊那边,故而并未瞧见廊下的两人。柳姝妤拉着她离开水榭亭,更是让她没看见萧承稷。
柳姝妤真不知晓萧承稷有何话要跟她长兄讲,一讲便到了摆晚饭的时候,他也就在太尉府用了饭。
家常便饭没太多规矩,不似宫里的分席而坐,是一大家子围坐一张圆桌。
这一顿晚饭柳姝妤吃得不安,唯恐萧承稷在桌下生出事端。
好在,是她多虑了,外人面前的萧承稷还是个正经守礼的模样,规规矩矩吃饭。
吃罢晚饭,柳姝妤扶江氏回了屋子,母女两人在屋中说了许久的体己话。
月明星疏,廊檐下的灯笼将影子拉长。
踏着剪影,心情舒畅的柳姝妤回到听雨阁的闺房。
屋中燃着烛火,是久违的家的味道。
然而,柳姝妤一推门,看见榻边坐着的男子,笑容凝滞在嘴边。
是萧承稷。
男子稳坐在榻边,冲半开房门的她颔首微笑,随意地仿佛如他家中一般。
疯子。
柳姝妤心脏狂跳,怕被身后的山岚紫檀看去,忙将半开的房门拉起关上一些。
“我今日疲乏,你们便不用伺候了,都先退下吧,便不守夜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山岚紫檀纷纷退下。
柳姝妤进屋立即插上门闩,面色骤冷,“翊王殿下不该出现在此。”
“那我该出现在何处?带着你回翊王府?回到昨夜的屋中。”
昨夜种种一闪而过,柳姝妤面色涨红,声音明显底气不足,“你无耻!”
萧承稷笑笑,起身来到柳姝妤跟前。
“我无耻便不会来给柳娘子送东西了。”
萧承稷从怀中拿出件藕粉心衣,虽然系带被扯断了,也不能穿了,但料子顺滑,一看就是刚买不久。
柳姝妤红着脸从萧承稷手中抢过,低头迅速放进袖中藏好。
碰过的指尖骤然滚|烫。
心衣不仅系带被他扯断,还染了脏东西。
脏死了。
萧承稷低沉道:“今日新的穿着尺寸还合适?本王可是忆了许久才确定的尺寸,让丫鬟现去买的。”
此话一出,柳姝妤喉咙发紧,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想立刻寻个地缝钻下去。
心口被萧承稷抚摸过的两团,忽而隐隐发烫。
第27章
烛火摇曳, 照亮阒静的一室,一长一短的影子相互交错。
柳姝妤面红耳赤,樱唇紧抿, 手指按住那敞开的袖口。那袖中装的正是被撕烂的心衣。
萧承稷深深看着她, “不说话,看来尺寸是合适的。”
萧承稷并没有再靠近一步, 反而不急不缓去到桌边坐下, 道:“看得出来你与你那堂姐关系甚好。”
唯恐萧承稷做出过分的举止,柳姝妤不敢靠近他太近, 站在原处离他有一段距离,待萧承稷极为警惕,“堂姐在太尉府长大, 我自是与她亲近。”
柳姝妤倒是有几分奇怪,心道萧承稷大半夜跑到来,就是为了说这?
事实萧承稷来,也确实是为了这件事。
萧承稷目光一切也未曾离开柳姝妤, 嘱托中带着些命令的语气,“别和柳棠月走太近。”
以防柳姝妤听不进去她的话,萧承稷特地拿了她的心衣来,引得她注意和重视。
柳姝妤蹙眉, 心道他这人真奇怪。她与柳棠月一起长大,小时候虽然因为一些事情红过脸闹别扭,但很快就和好如初,萧承稷这般命令她,柳姝妤自然是不高兴的。
“倘若堂姐与殿下有过节, 我替堂姐向殿下道歉。”柳姝妤福身,态度诚恳。
萧承稷轻笑, 并不接受,反而有些动怒,定眼看着离他远远的女子,道:“你替她道歉,你是柳棠月吗?你以为是姐妹情深,可人家当你是姐妹吗?”
话中带刺,能感受到萧承稷火气挺大。
柳姝妤拧眉,不打算在萧承稷面前理论此事。
她不知晓萧承稷为何对柳棠月有如此大的敌意,他看不惯的人和事,难道她就要迎合吗?
柳伯辛的事情,她还没找萧承稷算账呢!
萧承稷明明就想出了对策,但却还拿这事情来威胁她。
“堂姐是我四叔的女儿,骨肉里流着的都是柳家的血,怎么就不是姐妹了?我们的关系素来很好。”柳姝妤维护道:“翊王殿下这样挑拨关系,有意思吗?”
萧承稷气得站起来,手中握住玉骨折扇,怒气随着两指转动折扇,慢慢减淡。
柳姝妤一看自己仿佛站了上风,有一丝小小的窃喜,便趁着这股欢喜指出萧承稷的不厚道,抿唇正经道:“殿下在得到边境消息后,就已经有了行动。殿下明明也不想长兄去,劝了多次,也劝动了长兄,已经有结论,却我找你求助时,趁火打劫。”
萧承稷深深看着柳姝妤,来了兴致,打断道:“所以呢?”
“所以你……”柳姝妤唇瓣张了又合,被打断后气势明显没有刚才足了,声音稍弱,“你阴险狡诈!”
她快速说完,迅速低下头去,连看他一眼都没有胆子,担心说出实话,被阴险狡诈的萧承稷记仇报复。
萧承稷素来是个沉稳的人,但事关柳姝妤,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在你眼里,萧承泽就不阴险狡诈?”萧承稷竟不想他在柳姝妤眼中已经是如此的不堪了,一时间怒意横生,“他就是你心中的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