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音用自己的理解说:“能给自己支持的力量,无论是宗教抑或人和事。”
席庭越点头,嗓音轻淡:“有信仰确实挺好。”
他转头看,女孩神情坚定,与半年多前差异明显,并且几乎每天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席庭越觉得他有时候是在探寻宝藏,有阻碍也会迷路,可离宝藏越近,光芒越盛,想要往里的心越兴奋和坚信。
他缓缓说:“我也有信仰。”
尤音问:“你信佛啊?我怎么不知道?”
席庭越眉眼浅淡,目视前方,平静说:“不信。”
尤音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也不好奇,自顾说:“我也不信。”
他问:“那你信什么。”
没什么不好说,尤音看向前方,“信我自己。”
席庭越闻言低低笑起,笑声清扬。
尤音不解,恨恨瞪他,“你笑什么啊。”
“没有,不是笑你,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哼。”
走了大半圈,俩人不再聊天,一前一后脚步缓慢地走着,是发生这么多事以来难得的平静,气氛祥和。
席庭越看着她白皙透红的侧脸,忽然说:“尤音,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的事?”
尤音身形一顿,接着往前,放慢脚步。
从舅舅舅妈嘴里知道事情真相后她一直在逃避,他们没必要说慌,再去追究证实难过的只有自己。
这件事像一根银刺刺在她心头,拔不掉消化不了,随着时间愈长,和她身体融为一体。
可他先提起来了。
席庭越得到默许,缓声说:“是意外,我也确实在车上。”
尤音眼睑半阖,停下来,盯着地上从水泥缝隙破土而出的一株小草看。
“当天开车的司机是赌鬼,前一晚输了很多也喝了酒,他受人指使,制造这么一出车祸对方会给他一大笔报酬。”
“那段时间席氏有些乱,他们的目的不纯,爷爷没让报道,如果你想求证我们可以配合。”
“这件事里最对不起你和你父母,全是因为我们的疏忽才造成这场悲剧。”
“音音,对不起。”
尤音咬咬唇,往前走。
知道这些她心情没有很轻松也没有很难过,似乎是意料之中。
爸爸妈妈只是寻常人,平平凡凡地生活,跟席家能有什么恩怨?就算真有恩怨,他们怎么可能收养她?
可是不是意外又怎么样呢,重要的是她在这场事故里因为席家失去了爸爸妈妈。
而且她一开始离开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只能说他们之间没有缘分,是命中注定的。
一圈半个小时,重新回到寺庙门口,尤音心情渐渐平复。
过去好几个月,她也早在这段时间学会如何去开导自己。
有僧人在卖寺庙的“周边”,平安吉祥之类的小配饰、香灰手串,尤音知道商业性质更重,但有时候不用计较太多。
她给自己和祁夏祁澜清各挑了一串手串。
席庭越看着她手里三串,知道没有自己的份,随手拿起一串十八籽和一串黑檀木,问她:“哪个好看?”
尤音看过来,只两眼,“都好看,你戴吗?”
“是。”
“黑色的。”
席庭越对僧人说:“就要这个。”
付好钱,席庭越没要礼盒,直接戴在手上。
尤音落后两步,视线移至他根骨分明的手腕上,黑檀木不知真假,细看有白色细纹深浅相间,细腻光亮,与他那修长白皙的手相衬,也配他今天一身黑西服。
很好看。
尤音移开目光。
......
到家约莫十一点
,院子里十分安静,祁夏的车不在,应该是还没回来。
尤音放好手串,扬声:“小清,小清你在吗?”
无人回应,尤音有些担心,席庭越说:“会不会是去邻居家了?”
尤音摇摇头,小清情况复杂,她顿时后悔,不应该留他一个人在家的。
她去敲祁澜清那间紧闭的房门,敲了好久也没动静,正要转身,里面传来低低一声呜咽。
接着是脚步声,反锁的门开了,尤音看见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双眼湿漉漉看着她,“姐姐,你们不要我了是不是?”
尤音瞬间心都碎了,上前拥抱他,“没有没有,这不是回来了?你姐很快也到家了,真的,她刚刚给我发消息。”
祁澜清伏在她肩膀上一抽一吸哭着,“她不要我了,她就是不要了,她跟那男的跑了,我是累赘,音音姐,我是她的累赘,我真该死。”
“不是,小清不是累赘,你姐姐很爱你,他们是出去给你买衣服买好吃的了。”
“然后再抛弃我是不是?”祁澜清情绪忽然激动了些,放开尤音,狠声道:“她就是这样,可我不要这些,她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疗养院还要送我去,我听见他们说话了,她就是不想要我,她要跟那男的走!”
尤音细声安抚,“小清,你不要自己多想,等你姐回来你们谈谈好不好?”
席庭越在庭院里看着,大概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叹了声。
他不打扰他们,往回走,只是刚到客厅,院子里传来尤音惊喊:“啊!!小清!你放开!”
席庭越猛地回身朝祁澜清房间去,男孩躁狂发作,表情凶狠,正抓着尤音手咬,尤音挣扎,却怎么也推不动,“小清……松开……”
席庭越两步过去,试图拉开,可十七八岁的男生力量正大,又瞬间失了智,咬得十分用力,鲜血汩汩冒出。
他没办法,扬起拳头打去,祁澜清吃痛,终于松嘴,后退着跌倒在地板上,双眼猩红。
席庭越还没来得及关心尤音伤口,男生站起来,脑袋又突然朝墙壁砸去,不要命似的砸,尤音大喊:“小清!”
俩人赶紧过去拉人,席庭越反剪住他双手,祁澜清身体还要不断往前,手肘往后捅,席庭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击。
尤音想起祁夏说的严重时要把人绑住,顾不上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迅速跑向厨房,她记着那有捆绳子。
拿着绳子跑出来时祁夏的车驶入院子,祁夏只两秒,明白发生什么,马上跟着一起。
最后几人合力,总算把人捆住。
祁澜清看见祁夏,情绪一点点镇静,被绑在床上,只盯着祁夏流眼泪。
三人默默退出去,席庭越不再管尤音愿不愿意,牵起她手看伤口,两排牙齿印,伤口比想象中要深,皮肉翻起,先前流的血凝结在周围,可最深处隐约还在出血。
席庭越眼色渐沉,满是戾气,“去医院。”
这会解决完事情尤音才感觉到疼,钻心刺骨的疼,她没犟,上了车。
这里的医院是卫生院,三栋楼,又是初一,病人很少,看诊的也只有零零星星几个排班医生,席庭越带着她直接到急诊。
外科医生看见那伤口时也倒吸一口凉气,“哟,怎么咬成这样。”又多看几眼,说:“估计要缝两针,我先清理清理。”
还要缝针.....尤音真是被吓到,眼眶慢慢红起来。
席庭越在旁边安慰,“没事,不疼的,你抓着我。”
尤音不想抓他,可当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时疼得她不顾一切抓上身边人,头扭过去,埋在他腹部位置。
席庭越看得心揪起,手轻轻摸着她后脑勺,柔声安抚:“没事,不怕。”
医生也一边说话转移她注意力,“小伤,不碍事,过个几天伤口慢慢愈合结疤就好了,就是最近注意不要用这只手提重物,也不要碰水,我等会给你用可吸收的缝合线,不用拆......”
医生动作熟练,趁她没反应过来,针刺入。
尤音疼得闷哼一声,席庭越的手被她抓得通红。
两针很快缝好,医生用纱布给她包好,收了工具起身离开,“好了,我再开点药。”
席庭越走到她跟前,半蹲下来,看见那溢满眼泪的杏眼,心疼极了,他握上那只没受伤的手,温声问:“疼不疼?”
豆大的泪珠瞬间掉落,滴到席庭越手背。
尤音委屈吸了吸鼻子,疼,好疼。
可不能跟他说,她抽回自己手,止住泪,嗓音轻细又带着倔强,“不疼。”
......
到家时祁澜清已经吃了药睡着,祁夏和盛则复坐在客厅里,神情凝重。
祁夏拉过尤音,关心问:“没事吧?”
“没事。”
“对不起音音,我代小清跟你道歉,他.....是我的错,不该出去那么久。”
尤音没怪祁澜清,那种时候他根本不是那个爱笑开朗的男孩,她能理解。
她问:“那接下来怎么办?他还会不会复发?”
祁夏沉默好一会,说:“不知道,我想把他接到北城去,离他近点。”
“好。”
初二,尤音和席庭越盛则复返程,祁夏要先给祁澜清办手续,得过几天才能回去,盛则复会先在北城找好相关机构,到时候直接送他进去。
两个小时的车程,车内静默无言,气氛沉重。
盛则复先送他们回小区,走到三楼,席庭越开口:“你手还不方便动,也不能碰水,这几天吃饭怎么办?”
尤音躲了躲他目光,昨天在医院一时失去理智,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还被他牵手、靠着他,眼下想起来只剩尴尬。
尤音想,当时要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她也许都会做同样动作,跟是不是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