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想,连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在我与她的相处之中,我会知道在我面前的她是什么样子。”
“至于现阶段最重要的……”
谢泠与她目光相对,从来冷静自持的眼神依旧镇定。
“我拒绝了保送,想要通过高考选择我喜欢的专业。尽管未来充满各种不可确定的因素,但我基于对自我能力的评判,有足够的自信确保自己能够做到。”
“而我和连漪的关系,也不会影响这个结果。合适的人,只会产生正面向上的动力,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泰然自若地面对着他们。
连漪维持着歪头看他的动作有一阵了,眼底微微露出惊奇。
她的确没猜到谢泠会说这么多,或者应该说,他会在她父母面前这样侃侃而谈,甚至隐隐显露出锋芒。
这些,都是连漪印象里的谢泠从不会做出的事情。
连漪眼底的惊奇逐渐被兴味盎然的笑意所取代,她察觉到越来越僵的气氛,几乎快要笑出声了。
早知道谢泠这么好用,她何必等到现在才祭出来。
“是啊,爸爸妈妈。”
连漪笑着转过脸,忽然想起些什么似的,好奇地看向他们,“对了,爸爸你把我叫回来要说什么?”
第47章 吵架
吴锦秀的目光从谢泠脸上掠过, 随后落在连漪的脸上,笑道:“下个周三,就是爷爷的生日, 你爸爸和大伯、姑姑他们准备为老爷子办个寿宴。”
“哦, 知道了,我会到的。”
“……我和你爸爸都希望, 到时候你能和一屿结个伴,这也有你顾叔叔的意思,一屿那孩子没什么异性朋友,你们毕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 正好做个伴。”
连漪笑了笑,“顾一屿没异性朋友?关我什么事, 他算什么东西, 缺人就叫我作陪。”
“你这是什么态度?”
连德成搁下茶杯的动作微重,沉声道:“以前你怎么胡闹, 我都由着你, 但这是你爷爷的寿宴,难道你还要搞得大家不得安宁,让他老人家丢了面子不成?!”
“爸, 你别拿爷爷压我,实在不行我现在就给爷爷打个电话,问问这到底是他的想法, 还是你们红娘瘾头犯了实在忍不住,非要牵这根红线。”
连漪面上笑容甜美, 微圆眼眸弯弯。
“我男朋友就在这坐着, 能带这么一个体面的男伴出席,我非要带上顾一屿那个蠢货?”
众人视线划过, 沉默了一瞬。
他们的确否认不了,不论其他,只看两人样貌对比,谢泠的确处处优胜于顾一屿。
他本就有着令长辈更青睐的正派气质,虽说一张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冷淡淡,但从另一个方面看,这也叫波澜不惊、性情沉稳。
至少能在他们面前做到这种程度,以一个十八岁少年的年纪来说,已经足够优秀了。
但这并不是在单纯地看待一个年轻后辈,或许换个场合,换个身份,他们会不吝于给这个优秀少年人一个机会,结个善缘。
“年轻人谈恋爱,会这么想很正常。”吴锦秀顿了顿,嘴角笑意一直是恰到好处的弧度,“可是你也要知道那天是什么场合。”
“妈妈不反对你想和他在一起、想要证明你们是真爱的想法,但有些决定在做之前还是要好好想想。”
连漪搭在茶桌上的手指不耐地点着桌面,“我当然已经想清楚了,总之,只要你们不介意,我也不是不可以一次带两位男伴出席。”
“反正他什么都随便我,是不会介意的,对吗?”她偏过脸看向谢泠,笑了笑。
谢泠微微颔首,神情不见丝毫异样,只是眼底仍为连漪这大胆的言论而露出一丝无奈。
看着连漪毫无顾忌地顶撞父母,礼貌全无的样子,他心底却没有生出一点反感。
他家境不好,但父母一直恩爱,互相扶持着走过风风雨雨。
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从不对他打骂,用他们所理解的道理,粗糙却真实地教育着谢泠该如何做人。
谢泠忽然理解了连漪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他也愈发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
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向善。
即使在这种根本不在乎她个人意愿的家庭里长大,她仍然会用一种别扭的方式,释放着善意。
谢泠有些难以想象,如果将自己置于连漪的处境之中,又是否能做到和她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德成目光威严地看向连漪,“看来……还是我太惯着你了,才会让你今天这样没大没小地顶撞父母,连我们的话都不听。”
连漪笑吟吟地看向他,“怎么了,爸爸,难道你又想要停掉我的卡吗?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到时候爷爷寿宴上,我怕是拿不出礼物,只能当众和他解释是因为没钱。”
“这次你做事没有一点大局观。”
连德成没有理会她这句话,低沉声音淡淡道:“你年轻气盛,仗着我和你妈给的资源,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
“你知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多少个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望海中学在云海的地位举足轻重,建校至今又走出多少人物,你做事之前就没想过会因为自己的决定,造成多大影响吗?”
“起诉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和盛垣联系撤诉事宜,相信他们会看在连氏今年在法务上的需求,很好地配合。”
“至于你,好好反省一下,就算是觉得在这件事里受到委屈,你也该冷静思考,怎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而不是只会仗势欺人,传出去丢了我的脸!”
茶室之中,一时间只剩下炭炉上壶里的水正在咕嘟冒泡的声音。
“德成,小孩还是要多加管教,你和弟妹啊,就是太娇惯着了。”连许汉摇头笑道:“不过仲鸣这孩子跟在你身边学东西,倒是有模有样的。”
连仲鸣微微一笑,“大伯您谬赞了,我也只是学到一些皮毛,还是要多锻炼锻炼。”
他又看向连漪,轻叹道:“小妹,二伯其实很关心你,为了你这事,着实是被好些个电话叨扰了许久。”
“唉……但不管怎么说,连漪也是受了委屈的,德成,你这样岂不是要孩子受了委屈就算了?”吴锦秀适时看向丈夫,微微蹙眉道。
“再不管管她,现在已经胡闹成这个样子,连你的话都不听,以后还要无法无天成什么样子。”
连德成冷哼一声,“吃亏也好,让她长个记性。在外胡作非为,回到家里顶撞父母,这像什么话?”
“连漪啊,和你爸爸服个软,听他们的安排。”连许汉面色慈蔼,笑道:“做父母的哪有不关心孩子的?你乖乖听话,他们比你还见不得你受委屈不是?”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的确是一位长辈的关心话语。
可放在当下的场合里,作为连漪的长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连漪是什么脾气?
即便是谢泠听到这话,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隐约听得出来,连漪的大伯是在暗示她,只要接受和顾一屿结伴出现在寿宴上,先前她父亲说的话自然会收回。
可是……什么时候,子女受了委屈为自己讨回公道,也成了需要作出交换才能这么做。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连漪的手,在这个时刻,只是潜意识地想要以此给予她肯定。
连漪察觉到这点力度变化,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连许汉的表情和话语,在她看来,还多了一层意思。
对于她这个大伯的‘小心眼’,连漪算是有了新的认知。
因为她肆无忌惮的破坏了连素甯的联姻,所以他便要看着她做出抉择。
到底是要为自己的委屈找回场子,接受长辈的安排默认联姻,还是坚持己见,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即使咬牙受了这份委屈,也要抗争到底。
连漪微圆眼眸一个个扫过他们神态各异的面容,旋即慢慢半弯。
可她偏不愿意做什么二选一的选择题。
“连三儿,这是我的私事,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又是小辈,谁给你的资格在这插话?”
连漪松开与谢泠相握的手,神情散漫地轻甩了甩,将那点子暖意甩散。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对我说三道四,你跟着我爸做事,得了他赏识,难道就以为真的可以以我长辈的身份自居,来跟我讲为人子女的道理?”
“这么会做,你不如直接过继到他名下,反正我看你妈和我爸妈都挺乐意让你来当这个孝子贤孙。”
她欣赏着连仲鸣骤然微变、又迅速恢复如初露出勉强神色的样子,嗤笑一声。
在连父连母眼神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之际,连漪看向连许汉。
他正因为连漪突然对连仲鸣发难的表现,而感到好笑,只是面上仍然做出一副微微不满皱眉的表情。
“大伯,虽然你是我爸的大哥,跟我也算沾亲带故。但这毕竟是我家的事情,从小到大我也没花过你一分钱,吃过你家的一粒米,你这么仗着身份来和我说话,是不是有点倚老卖老了?”
连漪往后微仰,姿态散漫地靠在椅背上。
“照您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我爸妈在你心目中,就是一个卖女求荣的形象?”
“还是说顾家什么时候成长到足以让连家仰望的程度,他顾一屿想要有个女伴,你们几个作为长辈的,就得巴巴为他拉皮条?”
连漪顿了顿,“噢,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关心小辈的感情状况。”
“我爸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他要真是像你说的一样想卖女求荣,如果我不表态接受和顾一屿的婚约,就任由我被外人欺辱嘲笑,连还击都不允许。”
“那就当我对父亲还是不够了解,不清楚他的城府和深谋远虑。”
“是这个道理吧?大伯。”
连许汉脸上表情微沉,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该怎么接她这话。
“噢,我忘记了。”
连漪笑眯眯道:“听说大伯您这边和黄家的联姻告吹以后,还在接触黄家其他的年轻俊彦?是了,按照您的为人,会有这种想法倒也正常。”
“我大姐倒是好福气,能被这么明码标价地待售,诶——”
“我可不是说您想要卖女求荣,大伯,您知道的,我对您吧,还是很尊重的嘛,前提是您别没事找我说话啊。”
“连漪!”
连许汉脸色隐隐泛青,他还未说话,吴锦秀已经轻斥叫了一句连漪的名字,不赞同地看着她。
至于连德成,也是一副皱眉的样子看着她,只是没有开口。
毕竟一开始没说话,就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出口为连漪‘背锅’。
“爸爸妈妈,至于你们。”
连漪当然是无差别攻击,在场的一个都别想躲过,她笑着看向两人。
“你说得对,我这个人的确不像话,被惯坏了,可是你们从前不管,现在再来想要管我,是不是有点为时已晚?”
“我想做的事情,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连漪一手搭在谢泠身后圆弧的椅背上,下颌微抬,“为什么我要受委屈才能长记性?受了委屈只会让我知道,是我以前表现得太和气,才会让那帮废物敢在背后冲我叫嚣。”
“你只管向盛垣施压,如果你能在爷爷奶奶他们回来以后,给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