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门阖上。
何副校表情严肃地看向连漪，道：“我知道，可能你因为这次事件，对景云持以不信任的态度，但我希望你明白——”
“一个集体，总是难免会有蛀虫，作为校领导，我的态度是绝不姑息。”
“或许，你有底气认为自己能够应对解决，但你要清楚，如果这件事情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一方的过错，那么校方的处理结果，只能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她顿了顿，几乎是以对平辈商谈的口吻般说道：“无论是刚才走出这里的甄秋月同学，还是被你以一张学生卡牵连到的孟洱同学。”
“校方都将会予以相应的处置。”
连漪眯着眼听她说完，很快就能从这番软硬兼施的话里听出重点。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何副校，我应该认为你是在道德绑架我呢，还是在威胁我？”
何副校摇摇头道：“都不是，我只是在将这件事情，如果以你继续保持这种不信任的态度对待下去为前提的结果，提前告知你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按照你们学校的意思来好了。”
连漪站起身，弯起嘴角，“反正我只是来禾城旅个游，她们会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就是希望贵校做出这种决定前，先好好想想。”
“唔……就当是我善意的提醒好了。”
何副校眉头微皱，“我相信以你的阅历，一定清楚我刚才的话，不是在威胁你，就算这样，你还是这么坚持吗？”
事实上，这件事情从安保处通知，并在监控送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猜到全貌。
学生之间的霸凌情况，几乎是屡禁不止。
能做到不形成风气，一旦发现必将严厉处理，景云甚至敢于承认，他们算得上是在这方面做得足够好的一所学校。
有的时候，一些无形的霸凌根本无法制止，更多的时候，就连受害者都不敢声张，哪怕老师找其询问，连为施暴者解释的情况都有。
他们，也很无奈。
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事发地当时的监控，在女孩出现后不久，就莫名丢失画面。
导致最后的录像里，显示出的是女孩和他们氛围并无冲突的交谈。
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眼下两方各执一词，而校方与学生会成员召开会议，主要诉求为将此事定性为涉事学生发生纠纷。
为了不影响到五十周年校庆，避免那几个男生的家长闹事，出于安抚的考量，他们选择这几人避重就轻处理。
而由谁最终来背这个锅，就成了问题。
又或者，其实算不上问题。
何副校看着连漪笑容狡黠毫不在乎的表情，愈发感到头疼。
-
甄秋月是个心大的，校医温柔关怀地问了好几个问题，她到最后几乎是有些茫然地在回答。
满脸都写着‘我没事啊’、‘挺好的’、‘咋啦’？的表情。
她这人性子简单来说就是有点轴，认定的观点，往往不会轻易改变，就像她觉得连漪会在副校长室被迫害一样，被校医拖着问问题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连漪被那位出了名的冷面何副校逼问的画面。
好不容易捱到校医终于肯放她走，甄秋月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咻地窜出这间临时征用的办公室就往外跑。
穿过西式古典风的走廊，甄秋月先是听到十分嘈杂的争执声。
“我们李总一直是很敬重景云的学风和教学态度的，但这次事件实在过于恶劣，单单说是学生之间的纠纷，这样的结果我不认同。”
“我家儿子从小到大！我都没打过他，今天你们学校要是不把打人的学生交出来，我告诉你这事啊，没完！”
“哼，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离谱，看来我很有这个必要打电话跟我局里的大哥说说，看看是不是今年拨给你们的资金，你们都没用在教书育人上了！”
“不把打人的学生交出来，你大可以看看明天的报纸怎么写？！”
甄秋月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三两步跳着爬上一层楼。
到副校长办公室前，经过一处门半敞开的房间，里面隐约传来了年级主任不复先前那般淡定的声音。
“……底能修复吗？”
“主任！您老人家别催了行吗，这监控画面丢失，可能是硬件的问题也说不定呢。”
甄秋月偷偷摸摸走到门边，扶了扶眼镜，往里小心翼翼地看去。
年级主任一手扶着腰，一手撑在桌上，神情有些焦急地看着屏幕。
他旁边是个坐在沙发椅上的男生，面前摆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各种框框，刷着让甄秋月看得头晕眼花的一行行字符。
男生抓了抓头发，其实他已经隐约抓到对方留下的一丝痕迹。
显然那人也没想到，校方会请来他这么个高手来大材小用地恢复监控。
不说，只是因为旁边的年级主任实在太烦，什么都不懂还问东问西，最后还装作恍然大悟地噢一声。
男生眼里闪过兴奋的光，突然猛敲一阵键盘，比起恢复监控，抓到那个人才是他更感兴趣的事情。
正当他想要摁下一个键执行命令时，忽然脸色微变，手指强行在那个键位上擦过。
年级主任一直关注着，疑惑道：“怎么不继续了？”
“不不不不。”男生忽然一阵摇头，再没了刚才的兴奋，伸手就要将电脑阖上。
年级主任年纪虽大，但眼疾手快，他哪里看不出明明男生就是临到头一脚的工夫，就不肯再继续了。
擅长揣摩学生心理的他顿时心领神会，于是突然伸手在刚才男生将摁未摁的键点下神之一手。
“啊？”
“啊？？”
男生傻了。
年级主任笑了笑，自己这敏锐的洞察力啊——
他看着傻眼的男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免会有讲义气的时候，但这次这件事情况不一样，性质过于恶劣。”
“你啊，这次我就当没看到吧。”
“不是……”
男生愣愣地看着自己屏幕上悄然冒出的一只像素小狗，咽了咽口水，“主任，您觉得……我是在讲义气？”
年级主任愣了愣，目光落在他屏幕上那只像素小狗上，随后失笑道：“怎么了，这小动画倒是挺可爱的。”
要不让这小子帮他孙女的儿童手表也弄一个？
“是啊……”
男生失魂落魄道，“可爱吧，现在这栋大楼里，所有的电脑都能有这么个可爱的小玩意儿了。”
年级主任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还未开口时，像素小狗已经猛地变得一身肌肉，在男生的屏幕上横冲直撞，一个个图标粉碎的动画接连出现。
最后随着像素巨狗咧开大口露出交错犬牙的画面，屏幕啪一下，就映出年级主任沧桑面容和他稀疏的脑袋。
男生还在失魂落魄地呢喃道：“没了……都没了……”
-
何副校这是第二回 ，能在面对一个十八岁小姑娘时，感到束手无策的闷沉。
她甚至觉得，就孟洱那副说话和表情都冷冷淡淡的，其实也挺好。
哪像这个小姑娘，坐在窗台边瞧着笑容甜甜、无忧无虑的岁月静好模样，可只要一张口，从她嘴里冒出来的话，听着是那么一回事。
但就是禁不起仔细琢磨，但凡稍微琢磨，何副校都感觉快要压不住被刺得火起的情绪了。
要不是她压着，现在这小姑娘要面对的就是一群蛮不讲理、如狼似虎的大人！
偏偏这气她还只能闷在心里受着。
何副校捏紧了笔，听着连漪突然笑着感慨景云风景秀丽、绿化做得也好，就是不知道蚊虫鼠蚁躲在暗处里滋生得是不是也这么好时。
她竭力维持着不怒自威的表情，突然后悔刚才支走甄秋月的决定了。
直到甄秋月一脸心事重重地推开门，何副校默默松了口气，还没等人小姑娘向她打招呼，甚至露出了不太熟练的微笑。
“回来了，结果怎么样？”
甄秋月愣了愣，道：“没什么问题，那个，何校长……我可以和她单独说些事情吗？”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何副校，见到这个反应，一眼看穿小姑娘心思的何副校终于有了点掌握局面的感觉，她没有当即答应下来。
“这位同学，你想听听她说什么吗？”何副校道：“还是打算直接和那几位学生家长先见面？”
这是她最后给连漪的选择。
尽管面对她们，乃至那几名男学生和女学生，校方派去对话的老师都以事件性质恶劣开头，但校方真实的意图，是想要快刀斩乱麻。
务必将这件事以最小的损失尽快解决，绝不允许闹大，更不容许让学校的声誉有丝毫影响。
何副殪崋校没有看甄秋月，她知道，此刻坐在窗台边的女孩才清楚自己的意思。
如果对方坚持，那么她，还有甄秋月，将会在稍后面临学生家长宣泄情绪的同时，接到来自景云校方召开会议的最终表决结果。
连漪回过头微微低头看向何副校，逆光笼罩在阴影里的脸上，琥珀色瞳孔仿佛闪烁着暗金般的光。
“我当然是更想去看看，什么样的人，能生出这种货色啦。”
她微微勾起嘴角，泛起的笑意，给人一种恶作剧仿佛即将成功的顽劣狡黠。
对嘛，事就是要越闹越大，才会有意思。
景云想捂住甄秋月的嘴，可以。
但要是想让她跟着小声一点？
真的很可惜，他们还是不够了解，她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第21章 惊喜
何副校没有再劝说。
她教过、见过的学生确实称得上比吃过的饭还多, 自然一眼就看得出少女出身不一般，是个性格恣意又有主见的人。
如果对方同样是景云的学生，这件事情反而会好处理得多。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站起身, “好，你们和我一起去见见那几位学生的家长吧, 商谈一下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