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下心脉顺着耳尖骤热,明寐浑身僵
按捺着不正常的心跳,她硬着头皮走进了卧室
这是明寐人生仅有的两次踏入男生卧室的经验全都跟景淮有关,他的卧室比她的稍微大一点,灰色调的墙漆,挂着色调舒服的壁画,落款都是他的名字
整个房间彰显着主人极高的品味,书架是不规则的,一些杂志书籍落在地毯上,还有一些画稿雏形
景淮的房间不开大灯,通过各个角落,桌面,床头柜的小氛围灯提供光亮
光环状氛围灯是代表着浪漫,x暗示的偏紫色调,氤氲着空间里的慵懒,地毯上不规则形状的小桌摆着香薰灯,喷雾缭绕着令人心静的高级木质香,飘弥的湿雾更将人从现实世界扯离几分,把思绪摔到放肆的领域
他的床很大,两个人躺都有很大空余,灰色床单黑色不规则格纹被子
明寐抱着枕头,左手伸去,在床上摸了摸
……可恶,好软,被子面料也好舒服
承载着巨大羞耻心,明寐把自己的屁股一点点降下去,最后虚也不虚,实也不实地贴在床边
她纳闷:高中那会儿也会偷懒趴在他床上写作业,那时候怎么就没这么大臊意呢
……
不一会儿,外面浴室的轻噪音消失了,对方趿拉着拖鞋在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仿若嘶嘶划在明寐心上
她吞咽喉咙,莫名干涩
景淮洗完澡擦着半干的黑发回卧室,走进来,见她贴着床边正襟危坐,很正经地问:“我的床,让你不满意了吗?”
“没”明寐立刻打断他总是暧暧昧昧的话,别扭却不知该怎么表达化解,“你,我是说你……”
她正支吾嘴硬的时候,景淮扯下头上的毛巾,一步步走近
他赤着脚踩上柔软地毯,明寐垂着的视线里顿时瞧见了他们二人的脚
男女力量与刚柔的差别往往在这样的部位彰显
他的脚大又偏瘦,走动时浮动筋骨,正在逐步靠近,也不知怎的,一串细电般的酥滚上脊沟,明寐脖颈发热,饱满的白皙脚趾禁不住蜷了蜷
正是因为明寐现在不是扭捏内敛的小女孩,所以他才更有兴致地品味对方此刻的每一寸表情
景淮懒洋洋扶着床头架子,明知故问,揶揄着:“所以……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羞耻心到达极限,明寐轻推他一下,掀开被子直接钻进去,声音闷闷的,伸出一只手挥挥:“你只要在卧室里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瞧着床上鼓起的一包,景淮缓缓收起笑,“好,知道了”
“放心,不和你抢床”
被子盖住了大半张脸,过了一小会儿,明寐听见几声遥控关灯的声音,卧室里只留下一盏从墙角亮起的微弱夜灯
她悄悄把头探出来,往床下看,发现景淮扯了张小被躺在地毯上,似乎刚要闭眼
两人黑亮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对上
景淮见她趴在床上看自己,压低嗓音,颇有说悄悄话的感觉:“怎么了?”
明寐只是赤白地望着他,半晌,摇摇头躺回去了
两人一个床上一个床下,一时谁也没入睡
已经十一月了,即便是最好的房子,也禁不住寒风从窗子的缝隙里钻进来捣乱,这股若隐若现的冷,让明寐意识到自己又在一个秋转冬的时节与景淮扯上了关系
“哎,你还记得吗?”明寐盯着天花板,忽然和对方搭话,“上次咱俩这样排排躺的时候是在干嘛”
“记得”景淮的回话立刻响起
他的嗓音更沉了些,被密闭的卧室润色,“那年过年时候,去露营,对不对”
明寐往鹅绒被里缩了缩,“嗯”了一声,伸手摸到了自己略凉的鼻尖,恍惚间,就好像回到了那年深冬——
……
“你说说你,这大过年的,非要出去乱跑”明实又往明寐的背包里塞了几个水果,嘴里的埋怨话却没什么力度:“还拉着景淮,人家刚回来,都不得歇着就陪着你疯玩”
“哎呀!”明寐撅嘴撒泼,“我跟我们同学早就约好了!您不也答应了嘛,这次期末考好了就随我玩”
“大冷天的露营,你们这帮孩子也是抗造”明实知道拦不住,嘱咐她:“多穿点衣服,你那毛衣里套件秋衣,听见了吗!”
明寐才不想把自己裹成个球去玩,假装答应:“知道了——放心吧”
准备充足后她背着包一蹦一跳下楼,瞧见景淮在楼下,他那单车很久没骑,清扫了一下
明寐看着他动作,把双手揣兜里取暖,说话呼出一股股雾气:“哎,我说个事呗……”
景淮低着头,擦干净车后座,“嗯”
她打量对方,继续说:“我待会儿就说你是我邻居,家里的事,别跟别人提”
这时,他抬眼来,黑色桃花眼在寒冬里探不清态度:“不想认我?”
“什么认不认的……不觉得很奇怪吗……”也说不上为什么,明寐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可能或即将成为兄妹这事儿,脚下踢着路边小石子,烦躁道:“哎呀,反正你就别说,听我的就好啦”
景淮收回视线,拍拍后座让她上,只撂下句:“我能跟谁说去”
那是明寐记忆最深的一个冬天,有家人,有景淮,有同学们,还在过年的这会儿
大家从自己家里带出一两样吃喝玩乐的东西,然后在湖边公园找了块地方露营
景淮本就转学又孤僻,没什么朋友,来的都是明寐的同学
尽管有很多人认识他,但到了以后,景淮一直跟在明寐身边,话少,就低头做事
要么是扎帐篷,要么是给她弄吃的,一来二去其他同学看他俩的眼神就越来越古怪
后来明寐又羞又臊地把景淮丢到帐篷里,让他不许出来,不许跟着她
不能说家里那层关系,他又这么跟着自己前前后后伺候,哪能不让人想歪!
即便是有些无理取闹的要求,景淮也没有任何意见,就老老实实坐在帐篷里,连句为什么都不问
明寐返回湖边,回到同学们身边,却再也没办法专心玩乐
身边同学嬉皮笑脸聊着学校里的各种趣事,一会儿是哪个班男女生的绯闻,一会儿又是期末考试的牢骚
五花八门的话题从左耳朵进来,如穿堂风直接从右耳朵出
明寐脸上挂着附和朋友的笑,眼神却木楞
因为脑子里想着的全是某个还在黑漆漆的帐篷里等自己的人
……
景淮坐在帐篷里,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翻着绘画技法鉴赏书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面前的帐篷被拉开
一束有力的强光投射进来,他抬头时被刺到,忽尔眯起了眼
“我让你不许出来,你还真一步都不动的!”明寐忽然有些愧疚,提着一堆东西钻进来
本就不大的帐篷顿时显得拥挤起来,温度攀升
“给你发消息来吃东西你也不回,还以为你跟我置气呢,我要是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就直说,我道歉”
“闷葫芦一个,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而且我爸不是说了要你多让着我吗……”她扯过睡袋盖在腿上,把袋子打开,烤地瓜的香味冒出来,这时听见对方的声音
“我手机在你兜里”
明寐一摸羽绒服侧兜,动作顿在原地
氛围一下子安静了
“……哦”她从兜里摸出手机,扔给他,“那你不早说”
热乎乎的地瓜捧在手里,像个暖手宝,明寐撕开外皮递给他,“吃这个,可甜了”
景淮接过来,明显不太了解这个食物,“地瓜是什么水果”
“?”明寐目光奇异地瞥他一眼,“地瓜!红薯!烤红薯没吃过嘛”
景淮摇头,学着她把地瓜烤焦的外皮剥开,甜味的热气不断涌出来
他垂着眸子,“不回去吗?跟你同学玩”
明寐手撑在背后,在昏暗中打量细嚼慢咽吃东西的他,借着周围的黑暗隐藏自己别扭的神色,“我?我待烦了,她们聊得那些八卦我不感兴趣 还不如这里清净”
“嗯”景淮尝着口中热甜的地瓜,声音惯常冷淡,眼角却悄然扬了一下,“随你”
对话中止,帐篷里又陷入安静当中,只留二人的呼吸声
明寐无聊,翻着他那些画画的书看,什么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琪罗,这些艺术家她连名字都分不清念不明白
就在这会儿,对方忽然开口
“明寐”
“嗯?”
景淮的嗓音很低,总有什么像石下泉般压着的汩汩情绪,“我们的关系,你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
明寐翻书的动作停下,心跳漏了一拍
在深冬里,额角的汗竟说来就来
她悄悄抬眼皮,对上他黑亮的眼睛
景淮明明坐在原地没有动过,坦白又主动的眼神却好似在一步步逼近,强势靠近着
“因为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想”
“听你说”
心虚又混乱的她,只得让目光一度退让躲避
问话响起的瞬间,明寐心中下意识闪出的答案都吓到了自己
那是一个不能承认,更不能说出口的答案
……
那个话题最终没有结果
两人并排躺在帐篷里,顶子被打开,明寐躺着便能仰望到一整片黑夜星空
在烟火烦扰的都市里,在灰霾冻止的冬季,难得能见到这样澄澈的碎星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