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起人往床边走,又气她总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喝那么多酒还到窗口吹冷风,不怕头疼啊?染了风寒怎么办?”
小姑娘的脑袋靠在他颈侧蹭了两下,一副想蒙混过关的撒娇模样。
裴简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啊。”
把人放在床上,他转过身准备去外头吩咐人拿醒酒汤来,步子还没迈出,腕骨掌根处倒是先攀来一只纤软微凉的小手。
他回身,就见小姑娘正抬着头,眼眸又湿又软,像一汪盛了柔暖春意的清泉,缱绻地看他。
顾灼其实醉得不轻。
她离开花园后就回了主院,在房中等着裴简,也想着该如何与他提起再没多久她就要离京的事。
可她想不到。
或者说,也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想面对。
这一个月她都在逃避,逃避跟裴简说明白他们的未来,逃避他们最后的分离。
时间的刀悬着,她像一条濒死的鱼,尽情享受最后的欢愉,刻意忘掉将至的死期。
可倒计时终于来到最后一刻,她被迫清醒。
清醒地被痛苦淹没,浮浮沉沉,不得喘息。
顾灼让惊雨去拿些甜酒。
甜能解苦,酒能解愁。
她知道那个酒烈,她没想喝醉的。
可心里揣着事儿,小口小口喝着,不注意就贪了杯。后来觉得热,去小榻上躺着吹风,酒劲儿渐渐上来,脑子里便越发迷糊了。
可即使迷糊着,她也看不得裴简转身离开她。
她拉住他的手,突然就觉得好委屈:“你要去哪儿呀,你别走,陪着我好不好——”
柔净眼底映出男人的身形,像是在配合她话里那股子乖软请求的意味。
阴影笼罩下来,尾音猝然收束,化成一声被堵住唇舌的唔哝。
顾灼还懵着,微张的牙关没有半点儿防守的意思,很快就被凶狠地侵.入。
裴简吻得又急又重,肆意卷走她口中的甜津和酒香,将人缓缓放倒在缎面软被上。
她毫不设防的眷恋和依赖,是能要他命的温柔利器。
他求之不得地俯首称臣,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
指腹滑过她暖潮手心里的纹路,嵌进她指缝,紧紧扣住。
一时间,整个室内只剩气息互渡交缠发出的啧啧水声。
灯烛昏沉,将两人的影模糊地映在墙上。
衣服剥下两件,胡乱堆在床尾,静静听着哼.吟逸出又被吞噬。
敲门声突兀响起。
“王爷,尚衣监丞求见。”
裴简放缓亲吮的动作,安抚着在他身下软得不像话却突然伸手揪住他衣领的小姑娘。
微微分开的唇间隐约有银丝拉扯垂坠,牵出一派靡艳之色。
他又亲她一下,手指捏她软润耳垂,低哑的声在安静的床榻之间有种浓重的欲.色,却是哄她的温柔语气:“我很快就回来,我不走。”
顾灼那双桃花眼沁着水,眨几下,似夜海浮碎星。
她对裴简的话有种本能的信任,轻轻应了声“嗯”。
-
尚衣监丞是来交差的。
几月前,这差事由王府玄卫副首领传摄政王令,秘密吩咐下来。
顾小将军进京前的那段时日,摄政王经常到尚衣监来询问制作进度。
也不催促,甚至专门叮嘱绣娘和工匠,须精雕细琢、尽善尽美,切不可赶工滥造。
但是也足够尚衣监上下感到压力极大了。
尤其是监丞。
回回都提心吊胆,生怕有人答话不妥惹恼了摄政王。
这还是其次。
毕竟他在宫里待的时间不短了,这两年关于摄政王残暴狠毒的流言传得再离谱,也没见哪个宫人是因为说错话就被拉去砍头的。
但是没人不怕摄政王。
那张脸沉下来、浑身散煞气的时候,任谁都得想起两年前悬挂在宫门外墙上的那几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再在心里悄悄提醒自己一句“阎王杀人不眨眼”。
但是,比阎王冷脸更吓人的,是阎王突然慈眉善目起来。
一开始,监丞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观察多了,倒真是有几分确定——
摄政王每次看到那些红锦金纹时,周身气场就会柔和下来。
尚衣监丞是个聪明人,很快想明白其中缘由。
于是,他压力更大了。
摄政王有多看重会把这凤冠霞帔穿在身上的人,他们尚衣监就得多仔细小心精益求精。
这不,完工后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瑕疵,才敢送到摄政王面前。
之所以天黑才送来,不是他们不知礼数,而是因为先去过一趟将军府。
被告知摄政王和顾小将军今日在王府,尚衣监丞才又带着人匆匆调转了马车头。
把黑漆描山水纹的大小箱子放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又答了几句摄政王的问话,尚衣监的人就离开了。
惊雨得吩咐去厨房拿了醒酒汤来,放下后也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并没有惊扰内室的两个人。
顾灼躺在枕上,困意浮上眼皮,又舍不得睡,全靠一些执念撑着:“他们来干嘛呀?你待会儿要出去吗?”
裴简蹲在床边,抬手摸摸她的脸:“他们来送婚服。我不出去,我陪着你。”
顾灼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后一句话上,又醉又困,压根没反应过来“婚服”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得了让她放心的答案,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松了劲儿:“那你陪我睡觉吧,我好困。”
裴简又哄她:“喝完醒酒汤再睡好不好,不然明天起来会头疼。”
顾灼迷迷糊糊地应声,却抱着他的手不松开。
裴简只能把人捞起来,抱到外间去喝。
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喂到最后,小姑娘没了困意,起了坏心——
含一口不咽下去,贴他唇上要渡给他。
一副小醉鬼的任性样子。
像只小白兔晕晕乎乎地把自己送入大灰狼口中,还抬起爪子信誓旦旦跟大灰狼说:“我要吃了你!”
裴简要被她可爱死,任她为所欲为。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等她玩够了想离开,他才露出忍了许久的本性,噙住她的舌尖不让她退。
哪有饿狼会放掉送到嘴边的小兔呢?
小姑娘说不出话,只能睁一双软眸狠狠瞪他。
勾人得紧,没半点儿威慑力。
她好甜,裴简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要失控,才及时停了动作,埋首在她颈间轻嗅着香气平息。
过了会儿,小姑娘无辜又娇气的声音响起,温热的鼻息柔柔地挠他耳尖:“裴简,我想沐浴。”
就她这随时能睡过去的状态,裴简哪敢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汤泉室,更何况:“喝醉不能泡热水。”
会呕吐、晕厥,严重些可能会丧命。
多年前京城有这么一桩案子,当时母后听说了此事,对他和皇兄耳提面命地叮嘱,他记得十分清楚。
醉着的人大抵都不承认自己醉了。
听了他的话,小姑娘理直气壮地狡辩:“我没醉。”
声音还挺大。
“好好好,你没醉。”裴简顺着她说,像哄小孩儿,“可是只要喝了酒就不能泡。”
“我没——”小姑娘好像知道这话骗不了人,气势渐弱,换了说辞,“就喝了一点点。”
说着还用手指比划。
醉着也机灵得不行。
裴简捉住她的手亲了好几下,扫一眼桌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没跟小姑娘讨论这么多酒到底能不能算是“一点点”的问题。
他极有耐心地柔声顺着她说:“一点点也不行,明天睡醒再沐浴好不好?”
可顾灼突然就觉得好委屈。
大事上她没得选,怎么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能如她的意呢?
她抱紧裴简的脖子蹭来蹭去,浓重哭腔瞬间漫上每个字:“可是我不舒服。”
眼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是此前所有的无能为力之感终于找到出口。
裴简也没想到会把小姑娘惹哭,慌乱不已手足无措地哄:“夭夭乖,不哭了,我帮你稍微擦一擦好不好,就忍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抱着你去沐浴,不哭了,夭夭乖……”
被烈酒粉饰掉的痛苦,与酒液一同发酵,重新占据感官,比先前更难以承受。
顾灼沉下去,耳目混沌闭塞,什么都听不见。
她挣扎着浮上来,在换气的空当不抱希望地哽咽着求救,泣不成声:“我过几天就、就要离京了,我、我不能留在京城跟你、跟你成婚的,我还要带兵、带兵戍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艰难说着:“可是我不想、不想跟你分、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