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这身装扮一看便知是宫中之人,可老板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话会被皇室知晓。
他用摄政王的名头吓唬小孩子时行云流水,一点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显然,这种话在京中流传甚广,且从未有人管。
皇上没管过,摄政王也没管过。
顾灼挑了挑眉,看来,残暴吓人的名声,说不准是有摄政王自己推波助澜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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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之时,穿着朝服的文武百官在外等候许久,终于进殿立在各自的位置上,小声地与旁边的同僚闲谈。
顾灼与俞汉、孙海便站在了最后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儿,殿中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顾灼看不到前面,只以为是皇上出来了。
可隔了足足有一刻钟,才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门在顾灼身后“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呼啸的寒风,也让她察觉到大殿内环绕四周的蓄势待发。
应该是皇帝身边的侍卫。
只是这人数……都赶上殿内官员的数量了。
不过,毕竟皇上刚经历了被人下药,小心些也是情理之中。
由于站得太远,顾灼听不清前面都在说些什么,也懒得去分辨,垂手立在大殿最后,实在有些昏昏欲睡。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昨夜没怎么睡而出现了幻觉,要不怎么会隐约听见像是傅司简的声音?
太监的声音又响起:“凉州俞太守何在?”
俞汉上前几步,躬身行礼:“臣在。”
谁也没料到下一瞬便是平地惊雷:“拿下!”
禁卫如猎豹般从暗处扑上来,将俞汉擒住,第一时间卸了他的下巴和双臂。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俞汉已经被禁卫拖着带到了殿外。
顾灼的瞌睡虫早已被吓跑,却不是因为俞汉被抓,而是方才下令的声音。
那么像傅司简。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无数的猜测和怀疑闪过,她却一个都抓不住。
太监已经在问第二遍了:“顾将军何在?”
还是被方才的一幕吓懵的孙海终于回过神来,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站在他身侧的顾灼,低声提醒道:“小将军?小将军?皇上叫你呢。”
顾灼猛地醒过神来,连忙迈开步伐向大殿中央而去。
走动间铠甲的琤瑽声铿然作响,那是北疆的寒光朔气浸染过的见证。
她行了武将之礼,嗓音清亮沉稳:“臣在。”
站在龙椅阶下最前面的傅司简听见这两个字,瞬间就转过身,看见正垂首抱拳的、无数次入他梦的——
他的小姑娘。
她瘦了。
她低着头,面容疏淡。
傅司简像是被定在那儿,愣愣地凝瞩不转地盯着他朝思暮想之人。
殿中众人在长久的奇怪氛围中渐渐窃窃私语起来。
“摄政王这是怎么了?”
“这位顾将军是谁?”
“顾青山的女儿?”
“皇上怎么将她召进京了?”
“看摄政王的神色,像是与这位顾将军认识?”
“方才的俞太守是犯了何事被抓?”
“顾家远在北疆,摄政王怎么可能认识?”
“你别忘了,摄政王可是时常不在京中。”
“也是。”
坐在龙椅上的裴昭相当满意皇叔现在这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枉他昨日扛着困意让皇叔给他讲课讲到宫门落锁。
又苦口婆心地劝说:“虽然您去迎接岳父是应该的,但从北疆一道来的还有两位太守,您作为摄政王去迎他们实在不妥。”
这才将人拦下,没让皇叔出城去看。
也才能有今日早朝的效果。
他可是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
看吧,皇叔果然很惊喜。
“咳、咳。”裴昭握拳假意咳了两声。
大太监知晓圣意,随即大声喊道:“肃静!肃静!”
殿中安静下来,裴昭才开口道:“顾小将军从北疆一路跋山涉水赶来,辛苦了。”
“方才说起给朕下毒的那个舞姬,已经查明是北戎细作,潜伏在京城多年,早就想刺杀朕和摄政王,此次正是利用了户部尚书长子对朕的不满。”
“关于户部尚书长子的处置,摄政王要求满门抄斩。顾小将军常年与北戎作战,可有何意见啊?”
裴昭说完后看了看手里攥着的纸,密密麻麻全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就为了不露痕迹地让皇叔皇婶尽早说上话。
这个流程,他都演练好多次了。
此时却还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流畅自然。
不过,这都不重要。
他抬眸去看阶下他未来皇婶的反应,却见——
未来皇婶只朝着杵在那儿动都不动的皇叔瞥了一眼,随即便将视线转走,面色淡漠,声音清冷:“有弑君之意,自然该杀。摄政王所言极是,臣并无意见。”
再也没看皇叔。
裴昭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顾小将军说“摄政王”时,都像是将这三字在齿间狠狠研磨过才挤出来的。
傅司简终于能在小姑娘抬头时看清她的脸,素面朝天却明艳动人。
她冷淡地转过头,面上凛如霜雪,不肯再看他。
傅司简暗自苦笑了一声,却舍不得移开视线,依旧失态地、贪恋地,用视线一寸寸地描摹她的额头眉眼翘鼻樱唇。
她生气了。
她叫他“摄政王”。
傅司简只觉像是坠进冰窟,浑身发冷。
他一下子想起顾老将军给他的那封信:“一切凭夭夭的心意。”
她改变心意怎么办?
她想离开他怎么办?
傅司简的拳头在身侧握得死紧,觉得殿中这些人分外碍眼。
他转回身,抬头冷冷扫了裴昭一眼。
怪不得这小子前些天想尽办法地拦着他,不让他动身去幽州。
越看越糊涂的裴昭看见皇叔的表情吓得打了个激灵,突然福至心灵地理解了皇叔的意思,脱口而出:“朕累了,退朝吧。”
今日早朝的要紧事都排在前头,早商议完了,本就该退朝了。
是他在最后安排了这么一出。
原以为皇叔皇婶见面应该是有情人执手相看泪眼,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到底哪里出错了?
裴昭走回勤政殿门口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皱着眉喃喃自语道:“皇婶不会……还不知道皇叔的身份吧?”
他越想越觉得,大概、可能、或许,只有这一个理由能说得通。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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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说了“退朝”后,顾灼转身就走,没去理会那些官员的私议和猜测。
她得理理脑子里这一团乱麻。
怎么傅司简就成了摄政王?
怎么皇上就偏偏召她进京?
“夭夭!夭夭!”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急切,像以往一样低沉好听。
顾灼却不想理,头也未回地随着人群往前走。
下一瞬,她的手腕就被男人握住:“夭夭。”
又是这种恳求和可怜巴巴的语气。
顾灼在心中讽刺了一句自己没出息,抬头去看碧空如洗,将涌上眼底的泪意强硬地逼回去,不带半点情绪地冷冷开口:
“摄政王,请你自重。”
第52章 松手
温煦的阳光被挡住, 顾灼身前覆下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