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漱。
“家里也有自来水, 你跑到外面来干什么?”程美玲见他穿的单薄, 屋外寒气又重, 瞪了他一眼。
林兆风扯了扯身上的单件,说道:“我火气大不冷, 谁的信?”
“你家的。”程美玲把那封信放在水池台边, “你洗好之后自己看看吧。”
说着, 继续拿起扫帚扫地。
林兆风瞥了眼那封信, 眉头皱得死紧, 他完全想不出来那家人给他写信的原因。
干出那样的事情, 还有脸给他写信?不会是想乞求他的原谅吧,他看上去有那么傻吗?
几个孩子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出来了。
超强看到水池边的信封, 惊喜地看向程美玲:“美玲妈妈,这是谁的信?是孙鑫写给我的?”
自从程美玲收到过一次杨招娣写来的信,超强也眼巴巴地盼着他们在寄信过来,让他再领略一下京都的好风光。
“不是的。”程美玲摇头,“和你们小孩子没有关系,是写给你爸爸的。”
可惜超强已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地址,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皱成了小老头。
“是讨厌的坏人写来的。”他伸手就要去抢,“我去把这封信丢到公厕的茅坑里。”
林兆风嘴里还有牙膏的泡沫,开不了口,不过他的动作更快,抢在超强的前面拿走了信件。
“爸爸。”超强垮着小脸,使出了全力蹦跳都没能够到林兆风高举的手。
“这不公平,你太高了,我还是个孩子,我根本就够不到。”超强不开心地抱着胸。
气呼呼地扭过身子。
“咕噜噜。”林兆风喝了一口水,吐出了嘴里的泡沫。
“一边玩去,又不是给你看的。”
超强握着小拳头:“他们肯定不安好心,不准看。”
超好也蹬蹬跑了过来,抓着超强的衣服,反对:“爷爷奶奶坏,欺负超好和哥哥。”
超强回头纠正她:“他们不是爷爷奶奶,是美玲妈妈讲的故事里的专吃小孩的怪物。”
林兆风看向程美玲:你给孩子讲过这样的故事?
程美玲扶额,这孩子背书记不住,这些小故事倒是记得一个比一个清楚。
“放心好了,他们距离这里远远的,是不会吃了你们两个小朋友的。”程美玲蹲下身子,安抚两个孩子。
超好怯生生地问道:“你和爸爸不会因为工作忙,把我们再送到老怪物家里吧。”
之前林兆风和前妻白露离婚后,白露就以工作忙为借口,把几个孩子放在了林家。
两个孩子挨过了那段苦日子,可也对两个黑了心肠的老人没有什么好印象。
程美玲举起三根手指向孩子们保证:“我
保证绝对不会把超强和超好放在爷爷奶奶家。”
“还有默默哥哥。”超好补充。
跟在后面睡眼惺忪的默默一脸懵。
程美玲摸了摸她的头:“好,还有默默,我也不会把他放在爷爷奶奶家。”
“不过那封信,我们还是要看一下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和爸爸还能想一下应对的方法。”
程美玲开解几个孩子。
两个孩子相互对视,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林兆风的手还湿着,就在几个孩子的监督下打开了信封,为了避免沾湿信纸,他拈起兰花指,样子还有些滑稽。
“说了什么?”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程美玲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家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林兆风的身上。
林兆风的脸色不算好看:“老头子生病了,住院需要钱。”
说完,把信封团成一团,随手塞进了裤兜里。
“你不打算管他了?”程美玲从他的动作里读懂了他的想法。
“不管他。”超强冲出来,抓住林兆风的衣袖,使劲地摇晃。
林兆风摸了摸他的脑袋,以此来安抚他。
“爸爸不会管欺负我们的人的。”超好也冲上来抱住林兆风的大腿。
林兆风也同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程美玲头疼:“行了,行了,快点收拾,等会还要上学呢。”
“啊”几个孩子像是找不到方向乱转的小鸟,抱着头往家里跑,去抢为数不多的水龙头洗漱。
等几个孩子走了,程美玲看向林兆风:“你怎么打算?”
林兆风拧干毛巾,双手用力,手骨清晰可见。
“我打不算管了,他有亲儿子,不需要我。”
程美玲拿过他手里的搪瓷盆:“确实这件事换到我身上我也不管,不过你家那个继母可不是好对付的。”
“要是你爸真的生病了,到时候你继母发疯,直接写一封信寄到部队来,政委还不找你谈话?”
林兆风冷哼了一声:“政委早就知道她的德行了。”
他刚进部队的时候,从来不往家里寄钱,他后妈也不是没有干过给部队里写信的事情。
所以队里对他的家庭情况都挺了解的。
“这样好了,我拍个电报回去,让我嫂子打听一下他有没有真的生病,知道了情况再说。”
程美玲思索再三,还是觉得打听清楚,知根知底比较好。
“没必要。”林兆风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程美玲操着手,挡在他的面前:“他们那么对超强和超好,你做什么了吗?”
“他们要是真的怕了你,就不会死皮赖脸寄过来这东西。”
程美玲指了指林兆风口袋里突出来的信纸。
林兆风垂下眼睛,凝视着她:“我找了战友,想把他们关进去几天,不过证据不足又放了出来,那女人的儿子干活不认真,让厂子损失了不少钱,我就托了人把事情闹大,搅黄了他的工作。”
程美玲摇头:“看来他们也没有吸取教训啊,明明知道你不好惹,还敢在老虎眼皮子底下拔胡须。”
说到底,就是林兆风的父亲压根不觉得大儿子会把事情做绝,或者就算做绝了,他干脆不要那两个,向着有出息的大儿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认了错,难不成大儿子还会不赡养他?
有恃无恐,才敢一次次试探儿子的底线。
“你有什么好主意?”林兆风舔了舔嘴唇,问道。
“首先,确定你爸爸有没有真的生病,若是生病了,医药费先我们来出,再给你父亲找个护工……”
“这不是便宜他了。”林兆风面色阴沉,他妈身体不好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受到过那个老头的照顾,去世不久,他就娶了新老婆,他何德何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
程美玲拉住他的手臂,抚着他的后背:“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到时候你爸的生活不错,你继母过得也顺心,一点心都不操。我们突然什么钱都不交了护工也撤了,家里交医药费要花一大笔钱,还要在病床钱照顾你爸,这落差谁能着的住,你继母那种好逸恶劳的人更受不住,要是写信来部队,我们也出了钱,剩下的本就该是你弟弟的事情。”
“要是你爸没有生病,那更好,直接把上次虐待孩子和骗钱的事情抖得筒子楼的人家都知道,谎话说多了,以后说真话也没人会相信。”
林兆风拧着眉,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程美玲下午下了班,就去拍了电报。
三天以后,王桂芳直接去邮局打了电话,长话短说交代了情况。
林兆风的爸爸果然没有生病,一些更详细的事情,王桂芳还写了信,只不过寄信没有那么快能送到。
“估摸着是你弟弟没了工作,他们日子没以前好过,就想从你这里弄点钱。”
晚上程美玲送几个孩子睡觉,家里终于安静下来,才寻到了和林兆风单独说话的机会。
她把枕头竖过来倚在自己的身后,撑着脑袋,侧着头看着读报纸的林兆风,这样说道。
林兆风早就对他那个偏心眼的父亲寒了心,毕竟儿子出任务,他能在大后方虐待亲孙子,亲孙女,现在做什么他都不觉得奇怪,就算不是他出的主意,也是助纣为虐的坏人。
“我打算让王桂芳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再给点钱,她一定能帮我办的妥妥的。”程美玲和林兆风商量,毕竟是他的亲爸。
林兆风放下报纸,盯着程美玲无奈地笑道:“你那么相信她了?”
“她?你说王桂芳?”程美玲挥了挥手里的信,“没什么相不相信的,不过她在胡搅蛮缠方面还是挺擅长的,尤其是给了钱的情况下,她会做的更加卖力。”
程美玲对王桂芳的性子不说百分百了解,但大差不差。
“杭飞在队里是负责什么工作的?”程美玲又想起了另一个擅长八卦的人,以此向林兆风举例。
林兆风瞥了她一眼,又拿起报纸:“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等一会再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是不是负责收集情报的,就是相当于古代的斥候?”程美玲兴致勃勃地捧住林兆风的脸,强迫他看自己。
林兆风严肃的俊脸在她的手里变形,成了嘟嘟嘴巴。
他没好气地握住程美玲的手,却也不用力,只含糊不清地说:“这你可就说错了,这家伙是队里的阻击手。”
“啊?”程美玲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她看的电影里那些狙击手一个个厉害得不行,简直是队里的定海神针,杭飞这跳脱的家伙还能是沉着冷静的狙击手?
手下不自觉使力,拉住林兆风的脸不放。
“疼。”
程美玲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凑在林兆风旁边,朝着他黝黑的,看不出有没有泛红的脸吹了吹气。
“不好意思啊。”她讪讪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要是杭飞去了情报岗位说不准能更好地发挥他的才能。”
暖暖的风吹在林兆风的脸上,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林兆风眸色渐深:“行,家里的事情都听你的。”
一个翻身。
军队的号角声响起,屋子里的灯渐渐暗了下去,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晃动的床头的挂坠上。
几天后。
“嫂子还真是那么说我的?”杭飞拿着一块毛巾擦着训练留下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