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若没有月事,何来生子,何来的开枝散叶,一场大水,女子们暗自受苦,那污水侵蚀身体,若是不注意恐怕危及性命……”温凝蹙眉,目光扫向在场众人,看起来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自安营扎寨以来,我注意看了看了,照顾棚帐,做饭领水,烧柴做饭的,几乎都是女子,如今我不过是为女子多发了一样如此小的物事,你们就反应这么大,难道她们做的这些事,不足以让你们帮她们领一样物件?”
温凝说完,便听到人群中有女子开口道,“就是,你们男人哪个不是喝娘亲的奶长大的,怎么一个个都狼心狗肺的,不就是个月事带吗,戳你们肺管子了!一个个的连句人话都说不出!”
“刚刚说话的这男人,大家都记住了,做父亲的做母亲的也都看看,看看这十里八乡的谁敢嫁给这种人,谁敢把自家女儿嫁给这种东西!”
那人脸色发白,原先还站在队伍前列,结果前边的男人们一脸看不起他的样子,将他直接挤出了队伍,其他女子也暗暗地对他翻白眼,那人实在是混不下去,灰溜溜的一个人跑了。
这之后,场面便重新恢复了原先的安宁祥和,大家都规规矩矩的排队领东西,家里有女子的,便额外多领一件月事带回去,并且对官兵连连感谢,哪里还有什么过来登记不娶妻不生子的。
温凝这才转过身看向那满脸泪痕的女子,缓缓笑了笑,“没事了,他们再不敢笑你了。”
“多谢太子妃殿下!”那妇人直接朝她跪了下来,温凝赶紧将她扶起来,轻声说,“不必担忧,若是没得用,我这儿还有多的,你尽管来要就是。”
“多谢太子妃殿下,多谢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那妇人连连谢恩,满脸的感激。
温凝听到这话,面色反而有些沉重,看着这妇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想着,自己只不过是与萧云辞提了一嘴,顺带而为,却成了她们口中“最好的女子”,说明以往确实极少有人能考虑到她们的立场。
她看向那些站在一团窃窃私语的官员们,他们似乎正在讨论这场混乱太子妃处理的如何,见到温凝目光看过来,立马装作没事人一样散开了。
温凝缓缓叹了口气。
当天夜里,萧云辞回来得很晚,月亮挂在枝头,她已经在棚帐中休息,听到动静,便看到萧云辞踩着一地的月色缓缓进了棚帐,月色中,他身形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修长漂亮,棚帐中的烛光缓缓的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容照得越发精致。
温凝与他目光相触,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夹带着千万种情绪。
温凝立刻下床来迎。
“不必伺候,你好好歇着,爱妃。”萧云辞笑道。
温凝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打趣的意味,不由得猜测今日白天的事情传进了他的耳朵。
“我都听说了。”萧云辞主动开口道。
“我是不是太高调了?”温凝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的捏着被角,有些忐忑,“有些不守规矩了。”
“你不需要守规矩。”萧云辞静静看着她,修长的手指落在他的腰带上,温凝便见他腰带一松,那衣裳便松垮下来,仿佛进了这棚帐之后,他便卸下了一身的担子,用最真实的模样面对她。
“你做的很好,此事由你来,再合适不过。”萧云辞将腰带扔到一旁,又当着她的面脱掉了外头的罩衫,动作利索行云流水,并不存在任何邪意。
“日后这些官员在赈灾时,也会考虑这些事,在北明,女子总是会被下意识忽略,是时候做些改变了。”萧云辞又脱掉了外层的衣衫,露出了里衫,“此事由你这位天生凤命的太子妃来带头为之,令人挑不出错处。”
温凝看着他松松垮垮的衣襟和若隐若现的腰腹,面色缓缓变红。
也不知是因为他方才所说的话,还是因为他这仿佛在她面前显露“真身”的表演。
第四十六章
温凝想要挪开目光, 却有些不舍得挪开,她缓缓垂下眸子,用眼角的余光继续注意着他的动作。
她所为虽有些大胆,却依旧控制不住心里的羞赧, 只感觉自己的面上越来越烫, 像是面对着一盆炭火似的令人呼吸都灼热起来。
她怎么了?居然连正常面对萧云辞都做不到了, 就因为他身材太好?
心中的情绪又复杂又矛盾,天然的吸引与心中隐隐的道德感仿佛像是两个正在打架的小人儿, 正在你一拳我一拳的争斗着身体的控制权, 令她大脑有些混乱。
可温凝的眼神依旧有些不受控制, 缓缓落在他的小腹上……她忽然有所感一般,稍稍一抬头,便发现她的视线……果然被他抓了个正着。
温凝心中一惊, 顿时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也不敢与他目光直视。
居然被他逮到了……萧云辞会介意吗?她, 她不是故意的。
温凝垂着脑袋, 像是个犯了错的学生。
他眼角露出淡淡笑意, 可温凝垂着头不敢看他,这一幕再次被她忽略。
“早些休息, 明日我们去圩区。”萧云辞眼中虽然带笑,话语间却仍旧是一本正经, 半点也寻不出错处。
“我也同去吗?”温凝好奇问道。
“自然。”萧云辞笑道,“灾民安置重要,圩区排水更为重要, 早一日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便能早一日回京。”
“殿下说的是。”温凝点点头,“只是殿下想到法子了?”
“想到了。”萧云辞淡淡笑了笑, “明日你便能看到。”
“好!”温凝眼眸中露出些许兴奋。
时候不早,外头也早已安静下来,只留山中野鸟的鸣叫声在一声声响起,萧云辞梳洗后浑身衣裳松垮,正要上榻,却听到外头传来些许杂乱的声音,随即有官兵低声训话,似乎在劝退什么人。
温凝听到声音,不安起身,“发生了何事?”
“你别动,我出去看看。”萧云辞蹙眉,快步出门。
温凝见他出去,心中稍安,却仍旧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却听到外头像是传来了女子哀求般的声音。
温凝精神一凛,想到今天白日里的那些女子们,微微蹙眉,心中担忧……莫不是这些女子回去以后被欺负了?
她立刻穿上鞋,套上外衫缠好腰带,快步小跑出门,却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温凝紧张一抬头,却见正是萧云辞。
“爱妃。”萧云辞捉住她的手,将她搂入怀中,“是来寻你的。”
温凝顾不得他亲昵的动作,直接看向不远处,只见火把照耀之下,三四名妇人跪在他们面前,看到温凝,都是一脸的感激。
“太子妃殿下。”中间为首的妇人感激的磕了个头,“多谢太子妃殿下救命之恩。”
温凝一惊,赶忙挣脱萧云辞,上前将那几位妇人扶起,“快请起!”
那几人不敢让温凝扶,有些自惭形秽般说,“太子妃殿下身上干净整齐,我们身上都是脏污,您不要触碰我们……”
“泥污怕什么,洗了便是。”温凝轻声笑道。
那三人眼眸中眼神各异,却满满都是对温凝的崇敬与敬仰。
温凝问起三人为何而来,三人便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今日温凝帮了她们大忙之类,语言虽并不简练,却是真情实感,一个个争抢着表达对温凝的今日所为的惊愕与惊喜。
“太子妃殿下,您不知道那帮臭男人有多可恶,我平日里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今日听闻有月事布还不乐意帮我拿,说我替他丢人,我差点被他气死!”
“殿下您今日真的太威风了,我们三个都是同村的,这次大水都恰逢月事,又疼又冷,还没有干净的月事布,实在是难受的紧,今日若不是您,我们早就生病了!”
“是啊是啊,太子妃殿下您真是天命神女,您一定会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温凝几乎不知道如何回应她们,她们说话极快,一个接一个,根本没有温凝插嘴的份儿。
温凝求助般的转头看向一旁的萧云辞,却见萧云辞抱着手肘,靠在一旁的木栏杆上。
他眼神悠悠的看着温凝,好整以暇的模样,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
三位女子说完便从一旁拿出了一包东西,要递送给温凝,“这是我们三人在山上挖到的山珍,上好的人参,家里的男人都没告诉,悄悄藏起来的,专程拿来给您,希望您收下。”
温凝赶紧推拒,三位女子却扔下东西行了礼便四散跑了,温凝追也追也追不上,派人去追,那官兵还未看清,却已经找不到那三人的影子。
萧云辞却忽然从她身后出现,俯身接过那包裹,替她掀开一看,竟是一颗有胳膊大小的山参。
温凝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山参也太贵重了!”温凝看向萧云辞,“一定要还给她们,看她们家境应当不好,此次又受了灾,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样好东西……”
“不如给银子。”萧云辞含笑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单独给,你记得方才那女子的模样吗?”
“嗯。”温凝点了点头,仔细想了想,惊喜的看向萧云辞,“殿下实在是聪明,若是还参,她们拿去卖恐怕被商贩压价,卖不上什么价钱,宜州不大,若是传出去,她们丈夫得知,一定要分银子的,落在她们手里恐怕没多少,或者什么也分不着,直接将银子给到她们手里,是最好的办法。”
“没错。”萧云辞将山参递给一旁的护卫,“存好。”
“是。”
温凝回到棚帐之后,心情还颇有几分兴奋,她一直蹙眉想着那三人的模样,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萧云辞拽到了一旁的净水边,萧云辞正帮她清洗她有些脏污的手掌和手臂。
温凝脸一红,顿时想要缩回手,“殿下,我自己来……”
萧云辞却稳稳地将她的手腕擒住,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温凝一接触他的目光,便有些心虚的垂下脑袋。
是了,他爱干净,恐怕是看不下去自己手上的脏污了……温凝心想。
“多谢殿下。”她终于松了劲儿,任他清洗。
萧云辞用帕子将她手仔细擦了一遍,动作温柔,似乎有些不熟练,仿佛从未这么伺候过人。
温凝心中微动,抬眸看着他的侧脸。
却听到他说,“你招人喜欢。”
温凝心猛地一跳,惊愕的看着他,慢慢红了脸。
“不论男女。”萧云辞含笑看了她一眼,“所以,颇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度。”
温凝赶忙垂下头,“殿下取笑。”
萧云辞却没有否认,用干帕子将她的手洗净,深深看了她一眼,“睡吧。”
……
圩区的排水是个大工程,关键在于筹划巨量水的出路,安全泄出。
这几日经过了地势的测量,萧云辞终于确定了排水的方法,一方面让人加固河堤,另一方面让人用脚踏式水车,原先是引河流之水入圩灌溉,如今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圩田中的水反向往低洼处引流,最终汇入河水中,引流入海。
温凝没想到会用到水车,她一下马车,便看到极为壮观的场景。
从其他地域调来的水车几乎一块圩田一架,工部官兵挖好的水渠按照地势,将水车抽出的圩田的水直接引流入水渠,水渠又通向选好的低洼处,而低洼处的水,由专人引流如河。
那些踩水车的人都是此次被赈济的灾民,他们吃饱了饭都十分有力气,一个个抢着踩车,半点也不偷懒,毕竟他们所做的事,都是为了被淹没的田地,为了能够尽快回到被淹没的家中。
圩区内相互联通,救别人便是救自己。
温凝看着这壮阔热闹的场景,心中腾起一股暖流,十分佩服的看向萧云辞,“殿下,这都是您的主意?”
“自然不是。”萧云辞与温凝正巧走过张大人的身边。
张应河正好听到这一句,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却听萧云辞极为谦虚的说,“这是诸位大人共同出主意的结果,出主意最多的,自然是张应河张大人。”
张应河听闻这一句心中抖了抖,有些意外的看向萧云辞。
这小子,愣是会当面拍马屁,他还不好意思去澄清什么,毕竟他确实出了些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