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架着我,眼睛望着前方,我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人和物,耳边只有他清雅的声音,述说着一个尘封的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不是父亲的亲生子,因为我母亲去世前,我隐约有一些记忆,她经常看着我发呆,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流泪了,喃喃地说:“小六不知道哪里去了,是不是还活着……”
我不懂,总是担忧地靠近她,她是个很美很善良的人,每次我一抱她,她就立即安慰地说:“儿子不要担心,母亲会一直护着你,你是……我的亲儿子呀!”
有一年春节,大姐和我姐夫打架,她婆婆和她吵得厉害,我母亲自然向着我大姐,那个婆婆就指着我母亲说:“呸,你这个破烂货,老牛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一看就不是老牛的种,你是跟了多少个男人?”
那次我母亲和那个女人打的很厉害,大姐后来就离婚了。
我父亲起了疑心,他把我拉到跟前,看来看去,眼珠子血红,我非常恐慌,我害怕不是他的亲儿子,害怕别人说我是个野种……也很害怕母亲被他打死,于是我对着他笑了:“父亲,我长大了要考上大学,给你享福。”
父亲疑惑是疑惑,但是却没有打我。只是扯着母亲的头发拖到房子里,打得特别很,我母亲在里面一直惨叫,门被反锁了,我和姐姐们在门外使劲地拍门,我哭得厉害,但是却毫无办法……
因为那个女人说了我是野种这种话,邻居也开始指指点点,后来我舅舅来了,和我父亲打了一架,说:“你如果不能和我姐过日子,就离婚,如果你不愿意要这个儿子,给我,我反正没有儿子。”
舅舅打不过我父亲,舅舅恼怒之下,找了警察,我父亲被抓进去,关了十天,邻居说什么的都有。
我母亲承受不住,就喝了农药,没有救回来,临去之前,一直看着我喊:“儿儿儿……”
那时候,我以为她喊的是“二”,所以我上学后给自己取名叫牛二,这个你已经知道了。
母亲去世后,邻居们都偃旗息鼓了,甚至很多人都说其实我和我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我那时候太小了,是不是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根本不知道了,但是我父亲从那以后,也安静了,没有再娶。
我一直很刻苦,很自觉地学习,别人在玩,我就看书,刷题,人哪有不学就会的,都说我聪明,实际上别人在玩,我都在学习。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她的喊声一直在我耳边“儿儿儿”地响。母亲在天上一直看着我,我学的好,她能看得见。
小学三年级看见你后,你就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一天天地长成参天大树,你在我心里满满的,我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一年前,你去京都那次,我和许聪吵架后,她为了泄愤,带人把我门砸开,把风豹伤了,对,是许聪伤了风豹!
她伤了风豹,就是扎你心,也扎我心,所以治疗了风豹,我就问是不是她干的?
她没有否认,在争吵中,她说自从我母亲去世后,舅舅给我父亲一大笔钱,叫他好好把我养大,许聪说:“你以为你是谁,那是封口费,你就是个野种!”
野种这个词儿,我从来没有想到和我有联系,我当时气愤极了,而且,她说舅舅每个月都给我父亲一笔钱,是不是就坐实我是个野种?
这个想法简直叫我疯狂了,叫她说清楚,她说:“你根本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你是你母亲的野种……”
我当时气昏头了,失去理智,开车要去找她算账,出了车祸……
醒过来,我包扎得像个木乃伊,我急切地想知道最糟糕的伤情,医生说左腿骨折严重,而且发炎了,可能危及生命,要求家属签字截肢,我舅舅在医院,我对舅舅说:“如果截肢,我宁肯死去。”
后来因为感染,病重,转到icu,昏迷了很多日子,我一直在梦里醒不过来,我看见你到处找我,你在哭……
……
我听到这里,泪流满面了,牛二,你受苦了!
我好混,我为什么不坚持去找你?
牛二说他在医院躺了足足三个月,才把一条命捡回来,腿也捡了回来,虽然留下疤痕了,但是好在还能看。
在医院里挣扎的时候,舅妈和舅舅打架,她说牛二是舅舅的孩子,俩人打得厉害,舅妈和许聪疯狂地报复牛二,资金撤了,公司被封,烂尾楼再次烂尾,保送研究生名额也被取消了。
牛二给我讲着,我流着泪,不知呢,我们俩绕着玻璃栈道,已经转了两圈,我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下了玻璃栈道,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小惠,你看,你在玻璃栈道上走了两圈,也没有什么问题,人有时候完全地放空,任何困难你不去在意,不去想,过后你发现其实都能过去。”
可是,牛二,你受那么多苦,我好难受!
牛二和我一起重回到地面,拉着我手仰望着灯火辉煌的电视台,把我的手在他唇上触了一下:“小惠,在医院躺着的时候,医生说我虽然命捡回来了,但是很可能会成残疾,以后要靠着双拐行走……我很绝望,因为我本来出生就不如卫其野,我只有学业,还有这个模样,可能与他有得一争,如果连这个我都没有了,我怎么去和他争你?”
我又开始流泪,他伸手把我泪擦掉,牛叉叉地说:“哼,我就是不服,我就要坚持到最后,老天待我不薄,我,牛二,又好端端地回来了,没有残疾,更重要的是,也没有失去曼小惠,我的人生比任何人都要圆满!”
什么人嘛,弄的我又哭又笑!
我们俩也不坐车,慢慢地沿着江边走,看着游轮闪着霓虹灯,在江面上缓缓地滑行,船上游人站在甲板上看岸边夜景,就像一排漆黑的燕子,站在电线上排成一行。
牛二指着游轮说:“船上的人看岸边的人和风景,我们在岸边,看着船上的风景和人,你说,这世上谁不是被别人看着呢?”
这话,太有哲理了!
不需羡慕,做好自己,就是最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