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这种事对顾广贤来说非同小可,虽然顾念彬为这个事来找过他,但他必须亲自问问杜小仙的意思。
等周末小夫妻来祖宅,他便支开顾念彬,让杜小仙陪他上山去走走。
顾广贤本来对杜小仙印象不错,得知她是虞月娘的女儿后,更是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常打电话嘘寒问暖,又念及她小时侯吃过那么多苦,想要补偿她,让方雅茹送了她许多珠宝,自已也送了辆车给她,吃穿用度时不时的过问,唯恐顾念彬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杜小仙幼小失亲,更缺失父爱,顾广贤待她如此,她只觉得幸运,又无以回报,每次回来总要陪他散走,说话解闷,所以顾广贤叫她上山走一走,她压根没多想。
到了凉亭,她把厚厚的毛皮垫子放在椅子上,扶顾广贤慢慢坐下来,又倒了热茶给他。十点多钟的太阳晒得人正舒服,她眯着眼睛看着山下大片的房屋,刚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就听顾广贤说:“小仙,听念彬说你在寻找生父?”
“没有啊,”杜小仙随口答了一句,突然意识到顾广贤话里有话,她已经跟顾念彬明确表态不找生父,难道他背着自已偷偷在进行此事?
“是不是念彬找过您打听我生父的事情?”
“对,他找过我,”顾广贤微微笑着说:“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想法,你想找吗?”
“不想,”杜小仙很干脆的回答。
“为什么?你恨他?”
“也谈不上恨,”杜小仙说:“没有他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他应该也有自已的家庭,我觉得没必要去打搅他。”
“如果他不怕打搅呢?如果他的家人都很欢迎你呢?”
杜小仙低头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当初如果不是他抛下阿妈不管,阿妈也不会走得那么早。”
“说到底,你还是有些怨他的。”
杜小仙神情有些黯然:“我是替阿妈难过。”
顾广贤也很难过,天仙一般的人,就那样消香玉损,如果不是陆定深的冲动和偏执,又怎么会成今天的局面?爱得深,才恨得切,他自已亦是懊悔,如果当年他不是跟陆定深赌气避嫌,如果他隔三差五派人去看望月娘,说不定月娘现在还好好的。陆定深亏欠月娘,其实他又何尝不是。那一年的邂逅,对他来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但对月娘来说却是一场梦魇,因为遇见他们,她才如此命运多舛。
“好吧,”半响,顾广贤说:“你不想找就不找吧,反正我也是你爸爸。”
杜小仙笑起来:“对呀,我有妈爸,有念彬和念念,我觉得我的人生很美满,什么都不缺。”
顾广贤是真心疼爱杜小仙,见她不愿意,也不想勉强。所以陆皓辰再打电话来的时侯,他便实话实说,说那个孩子执意不肯见面,他也没办法。
陆皓辰本来对顾广贤寄予很大的希望,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挂了电话,他有些气馁,靠在椅子上点了根烟。其实派人去找也不是找不到,只是他想妹妹肯定已经离开家乡,只有顾广贤知道她在哪里,从他那里入手是最快的。
桌上摆着父亲写给他的地址:大凉山东州区盘龙县羝乡姜羲村,虞月娘。
陆皓辰拿起来认真的念了念,又放下了,有具体的地址和名字,找起来应该不难,但是要费点时间,眼看着要过年了,父母的意思是想在年前把妹妹找回来,一起过个团圆年。可是如果现在派人过去找的话,怕是赶不上了。
有人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陆皓辰熄了烟,“进来。”
杜华月推门进来:“陆总,你找我?”
“对,”陆皓辰指着桌上的一袋东西,说:“这是念念爱吃的芒果干,你给寄过去,就说是你寄的。”
杜华月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的笑着说:“陆总,我记得是小仙爱吃这个。”
陆皓辰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你不说能憋死啊?”
“不是,”杜华岳嘿嘿嘿的笑:“我是想劝陆总,你就别再惦记小仙了,她现在跟着顾念彬挺幸福的。”
陆皓辰被他说中心事,愈发恼羞成怒,“我把她当妹妹关心不行啊?”
“行,当然行。”杜华岳见老板真有些怒意了,赶紧就拎了袋子就要走,无意中瞟到那张字条,不由得“咦!”了一声:“陆总,这是我家的地址啊,你怎么……”
陆皓辰一下坐直了身子,重复着他的话:“这是你家的地址?”
“对呀,你是准备去旅游的吧,不过这后头怎么有小仙阿妈的名字?”
陆皓辰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就象是五雷轰顶,哐哐哐哐哐!一连几声,炸在他头上。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缘份,杜小仙竟然是他父亲的女儿!
看陆皓辰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杜华岳吃了一惊:“陆总,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陆皓辰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指着面前的椅子迭声说:“你坐你坐,我有事问你。”
杜华岳只得放下袋子又坐下。
陆皓辰把那张写有名字和地址的纸推到他面前:“你仔细看看,这地址真是你们那里?小仙的阿妈真的叫虞月娘?就没有什么重名的?”
杜华岳好笑:“陆总,自已家的地址还会看错吗?小仙阿妈就叫这个名字,她是村里的单姓,没有重名的。”
“这么说……”陆皓辰缓缓的靠在椅子上,喃喃的道:“还真的是她!”
杜华岳莫名其妙:“陆总,怎么啦?什么真是她?”
陆皓辰挥了挥手,声音有些疲倦:“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
杜华岳说了声好,拎起袋子走到门边又被他叫住:“小仙和她阿妈长得象吗?”
“挺象的,”杜华岳说:“她阿妈是我们那里有名的美人,只可惜死得早了点。”
陆皓辰的神情有些呆滞,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杜华岳见他没有别的话,便开门走了出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兜兜转转,杜小仙竟然成了他妹妹!
陆皓辰久久的出神,他想不明白,倒底是该高兴,还是应该苦恼?
高兴是因为这么快找到了妹妹,而且因为这层关系,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见杜小仙,想她的时侯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站在顾家大门外张望了。
苦恼的也是这层关系,她怎么就成了他妹妹呢?刚才还跟杜华岳说把她当妹妹看,没成想这么快就灵验了。
陆皓辰一下午都在发呆,玫瑰进进出出好几次,都没见他动弹一下,不禁纳闷:陆总这是怎么啦?
她在桌上翻了一下,刚送进来的急件还是没有批,只好轻咳一声:“陆总,仙蒂斯……”
“小仙怎么啦?”陆皓辰冲口而出,又象是突然间惊醒一般,诧异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仙蒂斯那边在问APP的事,有点急。”
“哦,”陆皓辰接过她手里的文件,也没看,刷刷就签了字,“传过去吧。”
玫瑰拿着文件往外走,心里却是嘀咕:怪不得象失了魂似的,原来在想杜小仙。都分开这么久了,陆总还心心念念的想她,真是个长情的男人。不知道将来谁这么好福气可以嫁给他。
陆皓辰呆坐一下午,好象想了很多,又好象什么都没想。着看窗外的落日夹在高楼间徐徐坠落,他终于是叹了一口气,抓起外套回家去。
停了车,远远看到肖美媛扶着陆定深在散步,夕阳无限好,染红了半边天空,绚丽的云霞象浪漫的花海,深深浅浅的铺陈开来。夕阳下,父母相依相伴,只让人感叹岁月静好。
陆皓辰站在车旁看着,突然涌起一丝感动,老了若能象父母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走过一生的风霜雪,是何其幸事。虽然父亲心里有别的女人,但他并未辜负过母亲。如果说父亲给小仙阿妈的爱是强烈到可以自我毁灭的,那他给母亲的爱就是涓涓溪流,虽平淡却持久,贯穿了大半辈子。
陆定深每次看到陆皓辰回来,总是一脸的期待,象个等糖吃的小孩。可是每次他都失望了。在医院的时侯,陆皓辰天天拿这个哄他,哄得他乖乖听话,说等他出院的那天肯定让他见到那个孩子,这都出院两天了,人影都没见着,陆皓辰的话又变成过年前一定找到。他姑且听着,却也没抱太多希望,心里盘算着,等他身体恢复了,自已去找。
照例是要问一句:“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陆皓辰话到嘴边又踌躇起来,杜小仙不愿认亲,如果现在就告诉父亲,以他的性子肯定千方百计要去见一面,会不会让杜小仙不高兴?
陆定深虽然生着病,并不影响他的洞察力,眼睛微眯:“皓辰,是不是找到了?”
陆皓辰看着父样热切的目光,实在是不想让他再失望,缓缓的点了点头。
“真的?”肖美媛惊呼起来,又担心这消息让陆定深太兴奋,赶紧抚他的背:“你可别太激动,医生说你再不能受刺激了。”
陆定深确实激动了,但他努力的克制着,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皓辰,你别又哄我。”
“爸,我没哄你,是真的,我找到她了!”
“人呢?”陆定深伸着脖子往车子那边看:“人带回来了没有啊?是不是在家里?走,我们进去,快……”
“爸,你冷静点。”陆皓辰拦住他:“妈都说了你不能太激动。人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