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并未隐瞒,直言相告。
唐胤惊呆,绕着苏源转了三圈,细细打量:“除了这些,可还有旁的?”
苏源摇头。
方东板着脸,眼中焦急一览无余:“源弟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唐胤下意识想要拍苏源肩膀,即将落下时又险险收手,抓耳挠腮:“既然是他,咱们肯定是要狠狠报复回去的!”
“源弟你既已是状元,从六品翰林编撰,乃朝廷命官。”方东目光凛冽,“谋害朝廷命官,可是要掉脑袋的。”
唐胤摸下巴:“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该如何证明派人追杀源哥儿的是梁盛。”
方东眯眼:“他几次三番陷害你,定要证据确凿,才可将其一举拿下!”
唐胤连连附和:“对对,没错,一举拿下!”
苏源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为自己出谋划策,面色稍缓:“疯马事件我已搜集好证据,至于追杀一事,只要细查,绝对会留下蛛丝马迹。”
“况且知府大人已替我上书京中,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绳之以法了。”
二人齐齐舒气:“那就好。”
唐胤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还有雄赳赳的小红:“这是你置办的马车?”
正午时分,日头正烈。
苏源抬手遮着脸,以防伤口暴晒后不适:“正是,那两人也是从牙行买回来的。”
“源哥儿现在是越来越好了。”唐胤感叹。
方东紧随其后:“忘了恭喜源弟金榜题名。”
唐胤一拍手:“对哦,我光顾着高兴,都忘了这茬。”
“源哥儿你可不晓得,当时消息传到府学,大家伙那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苏源竟然连中六元,喜的是新科状元名额花落凤阳府。
总之,他们也勉强能蹭个昔年同窗的名头,个个出门腰杆子都笔直了。
苏源眉欢眼笑:“我在京城等你们。”
“好!”
三人相视而笑,头顶的日头都没那么烫人了。
“对了,这是我会试和殿试的文章,你们且拿回去看看,我在一旁都做了批注,若有不懂可问教谕,方教授也是可以的。”
他俩受宠若惊地接过,当场打开翻看一二。
苏源忍住挠伤口的冲动,静静注视着两人求知若渴的模样。
有光影穿过树影间隙照进他眼底,覆上一层灿金色的光晕。
“写得真好。”唐胤喃喃道,“难怪源哥儿能考个状元回来。”
苏源提醒道:“这些只能做参考毕竟下届的主考官并非这一届的,考题也会随之发生极大变化。”
他二人点头如捣蒜,表示明白了。
此行目的已达成,苏源提出告辞:“你们应该还没吃午饭吧,赶紧过去,可别因为我抢不到好菜。”
提到好菜,三人不约而同想起饭堂里比砖块还硬的馒头和饼子,噗嗤笑出声。
“那你回去吧,也早点让婶子安心。”方东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婶子一直惦记着你,会试放榜后我和唐兄回去,听铺子的客人说,婶子得知这一消息,当时就晕过去了。”
见苏源颦眉,唐胤忙描补一句:“婶子也是太高兴了,我们请了大夫过来,大夫也说婶子是因为大喜大悲才会如此。”
苏源轻唔一声:“多谢你们帮我看顾我娘。”
唐胤啧声:“咱们仨谁跟谁啊,好了别说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跟方东也去吃饭了,可别肉菜全被抢光了。”
苏源轻笑,颔首告别,转身朝马车走去。
目送着马车驶远,唐胤砸吧着嘴:“源哥儿现在这样,真好。”
方东没好气看他一眼:“源弟被他那庶弟害成这样,好什么好?”
唐胤呐呐道:“我是指功名前程这方面。”
方东哼了声,将写有文章的宣纸揣进袖中,折返回府学。
“不过这梁盛是真可恶啊,之前他们姓梁的一家三口就欺负源哥儿和婶子,没想到他竟然去了京城,还三番两次陷害源哥儿,简直丧心病狂。”
“希望源哥儿这次能一举将他顶罪,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思及苏源言语中的笃定,方东掷地有声道:“一定会的!”
......
记挂的事皆已解决,苏源并未在凤阳府滞留太久。
主仆三人在路边的面摊上叫了碗面,各自填饱肚子,驾着马车驶往杨河镇。
陈大父子是头一次来凤阳府,全程靠苏源指路。
车辙轱辘,直至傍晚时分才抵达杨河镇。
马车停在点心铺门口,苏源下了马车,发现今日铺子并未开门,暗自奇怪。
按照往常,每天这个时候正是客流量高峰期,以苏慧兰赚钱的积极性,是绝对不会在这时关门的。
陈正见状,自告奋勇上前敲门。
苏源允了,陈正一路小跑到木门前,“笃笃笃”一阵敲门。
停顿片刻,没人开门。
苏源下颌收紧。
陈正再敲,依旧如此。
苏源正要去两旁询问,隔壁铺子的妇人听到动静走出来。
她没注意到这边的马车,见陈正风尘仆仆,一身粗布,以为是从乡下来的,扯着嗓门喊:“别敲了别敲了,苏掌柜已经好些天没开门了。”
陈正顺势问:“为何不开门?”
妇人酸里酸气地说:“还不是她那儿子,自打他考上了状元,这每天上门送礼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苏掌柜也是奇了,一个都不肯收,甚至关了铺子,不卖点心了。”
对方嗓门儿挺大,苏源听得一清二楚,暗戳戳松开拳头。
他还以为苏慧兰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被那些无关之人惹烦了,直接关门歇业。
那边的妇人还在说着:“小伙子你可不知道,那些贺礼都是用马车拉过来的。还有人财大气粗,直接送地契,据说还是个三进院子,老宽敞了。”
“对了对了,还有几个商贾,他们带了女人过来,说是自家闺女,送来服侍状元娘。”
“啧啧啧,你听你听听,这当官的就是跟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不一样,连丫鬟都争着做。”
苏源默然,心说那些商贾可不是真让自家女儿来当丫鬟的。
妇人还想再说,压根没注意到陈正甩过来的眼刀子。
这些天她从早看到晚,心里那叫一个酸,跟喝了一缸醋差不多。
好容易碰到个人,可得发一顿牢骚。
“孙婶子,数月不见,您还是这般口齿伶俐。”
孙婶子眼皮一跳,扭头就看到近在眼前的苏源:“啊!”
尖叫一声,捂着胸口直喘气。
“苏举......苏状元你咋回来了,你这悄没声儿的,吓我一跳。”
苏源笑意不改:“琼林宴结束,我就回来了。”
孙婶子讪笑:“回来好,回来好,你娘看到你铁定高兴得不成样子。”
苏源突然说:“咱们去后门。”
孙婶子一愣:“啥......”后门?
陈正低头:“是,公子。”
孙婶子表情呆滞:“啥?”
苏源指向陈正,笑吟吟道:“这是我的小厮,此次随我一道回来。”
孙婶子富态的脸上出现裂痕,嘴巴张大,好半晌没合上。
等回过神,苏源主仆三人已绕到了后门。
苏源抬手敲门,用不高不低的声线:“娘,是我,源哥儿,我回来了。”
果然,自报家门是有效果的。
话音刚落,围墙另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了来了!”
苏源会心一笑,肃立门前。
苏慧兰跑过来开门,满脸喜色:“源哥儿,竟是你......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不论是挚交好友还是亲娘,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伤。
苏源一手搀扶着他娘,示意道:“娘,咱们进去再说。”
苏慧兰目光紧锁在源哥儿的脸上,余光瞥见马车边的两人,有些愣怔:“他们是?”
“他们是我在京城买回来的仆从。”苏源踩着门槛石走进后院,“马车也是我亲自置办的,是咱们自个儿家的东西。”
若是放在平时,苏慧兰定欢喜得合不拢嘴。
可她现在满心都是源哥儿受伤的缘由,只心不在焉地嗯嗯点头:“那你让他们进来吧,马车就停在外头。”
苏源照做,让陈大父子进门。
“娘,把之前丢放杂物的那间房收拾一下,让他俩住吧。”
苏慧兰对此毫无异议,招呼两人坐在院子里,急切地拉着苏源进屋。
“说吧,你这脸上的伤咋回事,怎么看着像是芦苇叶划的?”
她年幼时也曾去芦苇荡里玩耍,对这种伤口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