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两旁有侍卫护行,说不准还真有人冲上来跟大白马来个亲密贴贴,沾一沾福气。
等到游街结束,苏源好似卸下千斤重担,紧绷的神经于一瞬间放松下来。
岳坚年纪大,较二人也沉稳许多。
临别前,他不忘提醒苏源和周修:“明日琼林宴,二位贤弟可别忘了。”
两人一前一后应下,互相道别,各自归家。
陈正作为公子的贴身小厮,一早就打听了游街的终点,提前半个多时辰就驾着马车等在这里。
等公子和榜眼探花分别,陈正一蹦三尺高,满脸激动地挥手:“公子,这边!”
苏源循声望去,见是熟悉的一张脸,信步走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陈正就龇着牙说:“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现在可是状元郎了!”
苏源笑笑,抬腿上了马车:“回吧。”
公子的内敛并未影响到陈正的兴奋,他跳上马车:“好嘞!公子您坐稳,咱们很快就到家了!”
苏源取下鬓边插戴的簪花,捏在手中把玩,感受着它坚硬的质地。
唱名的那一刻,他确实是狂喜的。
恨不能上天入地,直飞九万里。
游街时被万人赞叹,听着诸多艳羡的话语,整个人也是飘飘然,自豪充斥在整个胸腔。
而现在,当一切都过去后,耳畔重归宁静,苏源很快冷静下来。
通过殿试不过是第一步,日后他还有很多步要走。
他想要升官,想要立功,想要凭自己的双手获得更多。
未来未知。
即便他开场就已经站在别人无法抵达的最高峰,六元及第,他亦不可轻敌。
朝堂之上,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众浸润官场多年的老狐狸。
须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正想着,忽然身体一轻。
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自习室。
耳畔是熟悉的礼炮声,彩条两篇和花瓣从头顶飘落。
“恭喜室长苏源,自习室已升级,请前往等级页面自行查看。”
苏源迫不及待点了沙漏上方的“十倍速”。
“biu——”
云朵弹窗闪出。
【自习室室长:苏源】
【当前功名:进士】
【当前时间流速:二十倍速】
二十倍速,即自习室最高级别。
苏源眉梢轻挑,瞥一眼沙漏顶端,“十倍速”已变为“二十倍速”。
指尖隔着玻璃轻点腰部的蓝色细沙,苏源低声呢喃:“等晚上再来试试。”
话音落,就离开了自习室。
重回车厢,苏源低头看着胸口精致的绣纹,若有所思。
他想到会试第二的那位崔璋崔公子。
此次殿试,崔璋竟然只是二甲进士,而且居于靠后的位置。
苏源曾读过他的诗作,文采确实不错,若正常发挥,没道理不在一甲之中。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了春宁胡同,也没想通其中缘由。
掀开车帘,入目是围着马车里三层外三层的邻里们。
一袭红袍的俊俏状元郎刚露面,群众们立时激动呼唤:“苏状元!”
苏源眸中含笑。
“苏状元以后是不是就要去皇宫里当大官了?”
苏源摇头:“非也,只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从六品也很厉害了,一地父母官县令也才七品。”
“对了苏状元,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回家乡去,接你家人来此常住?”
苏源颔首:“苏某正有此意,等去过孔庙行释褐礼,就打算回家乡接母亲过来。”
有缺心眼儿的愣头愣脑问:“那你爹呢?”
空气一静,其他人恨不得打死这个说话不过脑的。
只提娘不提爹,那肯定是爹死了呗!
大喜日子不提丧气东西,苏源只当没听见,捏着袖口柔软的衣料:“快到午时了,大家赶紧回去吃饭吧,莫要因为我耽搁了饭点。”
众人连声称好。
有人抱着几分希冀:“苏状元,我家孩子今年十三岁,在私塾读了三年书,我跟他爹也不识几个字,他有啥不懂的咱们都解决不了,你看能不能帮咱看看?”
苏源顿了顿:“可。”
前提是他刚好在家。
那妇人喜上眉梢,感激涕零:“谢谢苏状元!”
苏源只点点头,迈步往前。
忽而感受到一道怪异的视线,下意识偏头,刚巧碰上柳书达又妒又恨的双眼。
见苏源看过来,柳书达一惊,左脚踩右脚地跑远了。
苏源都懒得搭理此人,推开院门进去。
一脚踏进门,陈大卢氏以及陈圆站在垂花门下,笑容满面:“恭喜公子!”
卢氏眼角都堆起皱纹,欢喜地说:“公子,饭都已经做好了,就等您回来开饭了,今儿您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苏源抬手,掌心朝下压了压:“自家庆祝,不必太过张扬。”
三人自无不应,这时陈正一边拍着身上的草料,一边走过来。
苏源见状道:“左右今日饭菜准备得多,你们也同我一道庆祝。”
陈大当即色变:“不可!万万不可!”
主人家的庆祝,干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什么事。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苏源深知他们的秉性,缓声道:“并非让你们和我一桌,就像上次吃火锅那样,你们自行找地方用饭就是。”
话已至此,陈大也不好再拒绝,躬下身:“多谢公子。”
苏源摆摆手,径自回东厢房换衣裳。
这身红袍明日是要穿去琼林宴的,可不能沾上一丝一毫的污渍。
褪下后小心翼翼地叠放整齐,和金质银簪花一起,放在矮塌上,这才出去用饭。
下午时,杨牧和松江书院的十几个学生登门。
上来就是一番恭贺,尤其是杨牧,围着苏源直打转:“教习你现在成了状元,我是不是就是状元的学生了?”
苏源乜他一眼:“我不过是暂代教习一职,又如何当得起你的老师?”
那就是不答应了。
杨牧垂头丧气,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教习,这几日我有感而发,写了好几篇文章,可否请您一阅?”
苏源欣然应允。
杨牧连忙从袖中掏出文章,皱巴巴叠成方块大小。
他自己瞧着都觉得尴尬,挠挠头:“我习惯这么存放文章......”
苏源并未在意,接过打开。
其他学生也都围在苏源身侧。
倒不是想看杨牧的文章,而是想听苏源批文。
他们这些人里,有八人考中进士。
这八人暂且不提,会试落榜那几人迫切地想从苏源这里学到些东西。
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到底是状元的意见,对他们也是大有裨益的。
苏源见状,让陈正搬来几条长凳,放在自己的两侧和对面,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坐下再说。”
所有人乖乖坐下,开始听讲。
小院里,春光融融,暖风和煦。
苏源的声音温润平和,似涓涓细流,又宛如珍酿多年的佳酒,醇厚低沉。
苏源一边看一边说,其他人则全神贯注地听。
陈大一家远远望着,对苏源的佩服与日俱增。
陈正与有荣焉,已经完全进化成一个合格的源吹:“公子不愧是状元,爹看那些人,里头有好几个都比先生大上不少呢,他们却在听公子讲课,公子真厉害!”
卢氏不住点头:“对啊对啊。”
陈圆捧着脸:“以后我找夫君也要找个识字儿的。”
陈正没好气地瞪了眼妹妹:“才多大,就想着嫁人了。”
陈圆哼哼,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