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个生得膀大腰圆,黑色的劲装裹在身上,胳膊有苏源两个那么粗。
当得知苏源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还是上届解元,总镖头喜出望外,胸口拍得咣咣响:“举人老爷您尽管放心,他们都干了十来年镖师,从未失过镖,一打十完全不在话下。”
被苏源选中的镖师也都高声保证:“举人老人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一定让您平安到京城!”
苏源温和一笑:“那就劳烦诸位多多费心了。”
回到镇上,苏慧兰正给苏源收拾行李。
“如今才正月,就算到了二月也还是很冷,夹棉的袄子可不能少。”
“这几件袍子是娘上半年给你做的,布庄的伙计说衣料是最好的,到时候你外出与那些个读书人吟诗作对,就穿这几件晓得不?”
“还有干粮,这里头是点心和酥饼,都是耐存放的,但也不能一路上都吃这些,你住客栈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也要买点热腾的饭菜,别总想着省,饿坏了身体可不值当。”
“这些书娘不知道该怎么放,你回头自己收拾......”
苏慧兰絮絮叨叨说着,言语间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等她说完,苏源掐着时间递上一杯水:“放心吧娘,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苏慧兰捧着茶碗,不住点头。
“可惜我只能在家陪娘十多天,接下来又有几个月不能相见。”苏源正色道,“若我此次能顺利考取功名,我就尽快回来接娘去京城享福。”
苏慧兰本想拒绝,却对上苏源满是殷切的双眸,顿了顿说:“好,娘等着。”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
寒风呼啸,吹不散这一室的温馨。
......
翌日,苏源正式出发。
刚把书箱放上马车,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声:“源哥儿!源哥儿!”
苏源侧头,只见唐胤和方东连走带跑,梳得齐整的头发被风吹乱,肆意飘舞。
预备上马车的脚收了回去,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唐胤喘着粗气:“总算赶上了,可把我累坏了。”
苏源不禁莞尔。
方东将一张平安符递给苏源:“这是我和唐兄去寺庙请来的,希望它能保佑你一路平安,顺利考中进士。”
礼轻情意重,苏源双手接过,将其纳入袖中:“多谢方兄、唐兄,我定会全力以赴的。”
“那就好,那就好。”唐胤拍了拍苏源的肩,“等我和方东去京城,说不定你都已经升官了。”
话虽说得有些大,也是在表达美好祝愿。
苏源只一笑置之,看了眼天色:“你们都回去吧,我该上路了。”
他二人齐声应下,却伫立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
苏源无奈摇了摇头,转身上了马车,坐定后撩起车帘:“回吧。”
说罢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启程。
车夫一甩鞭子,拉车的黑马迈开四蹄,缓缓驶出。
候在一旁的四个镖师也都翻身上马,扯动缰绳,哒哒跟上马车。
唐胤和方东目送着马车远去,驶到街道尽头,拐过弯消失在视野中。
望着碧蓝的天,唐胤开始无病呻吟:“唉,源哥儿就这么走了,我已经开始想他了。”
方东:“......你赶紧去准备婚事吧,我还有课业没完成,就先回村了。”
想到不久后的大婚,唐胤脸上浮现荡漾的神情,单方面跟方东勾肩搭背:“话说你准备何时成亲?”
方东面不改色道:“等会试过后再说吧。”
唐胤撇撇嘴:“你跟源哥儿都是这么个说法,源哥儿还好些,等你考完会试已经二十有二,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你是个没人要的老男人。”
方东一把拍开他的爪子,淡声道:“既有功名在身,就算我年至而立还未婚配,也是个有市场的老男人。”
“有市场”这个词儿,最初是从苏源口中听说。
现在方东用它来回怼唐胤,见对方张口结舌,眼底闪过一抹笑:“好了唐兄,我先回了,咱们就此别过。”
唐胤还能说什么,只能挥手作别。
苏源坐了七天的马车,而后又转水路。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苏源都没乘过船。
人生第一次乘船,倒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苏源怀揣着满心的好奇与期待,走进船舱,静待开船。
镖师过来敲门,递给他一个青绿色小瓷瓶:“这里头是晕船的膏药,若举人老爷在开船后感到不适,可以拿它涂抹在虎口的位置。”
苏源接过膏药:“多谢。”
镖师摆摆手,回去找同伴了。
苏源关上门,将小瓷瓶放到矮桌上,心想他既不晕车也不晕机,想必也不会晕船。
那位镖师是好意,但他用不上。
随后放松躺下,抻长了四肢,狠狠伸了个懒腰。
前几天都在马车上度过,就算住客栈也缓解不了浑身的疲累。
现在倒是好了,想坐就坐,想躺就躺,真是极好。
正想着,身下传来一阵晃动。
开船了。
苏源调整了姿势,打算先睡上一觉,然后再起来看会书。
船舶行在水上,苏源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在摇来晃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有种想吐的欲.望。
......想吐?
苏源猝然惊醒,盯着头顶的木板,两眼空洞。
他好像,自打脸了。
没错,他竟然晕船了。
头晕眼胀,胃里反酸,想吐又吐不出来......可真要人命。
苏源软手软脚爬起来,摸到矮桌上的晕船膏药,抖着手拧开,抠一坨糊在虎口上。
随后连盖上瓶盖的力气都没有,啪叽躺了回去,任小瓷瓶骨碌碌滚到矮桌底下。
闭上双眼,放缓呼吸,双手搭在腹部,整一个安详的姿态,艰难等待药效发挥作用。
狭小的空间里,静得闻针可落。
一刻钟而已,可对于苏源来说,好似过去五六个时辰。
察觉到晕船的症状逐渐缓解,直至完全消退,苏源才狠狠松了口气。
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回来再也不要坐船了。
他宁愿多花两天的时间,乘马车绕远路,也不想遭这罪。
就这么过去两个时辰,傍晚时镖师来送晚饭。
等苏源拉开门,镖师看到他的脸色,瞬间了然:“您这是晕船了?”
苏源苍白着脸,慢吞吞点头:“是有些不舒服。”
镖师:“那我给您的膏药用了吗?”
苏源叹息:“有用,但不多。”
一开始的确起效很快,但没过一会儿又出现了晕船症状。
苏源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涂抹晕船膏药,被折腾得不轻。
镖师闻言面露同情,举高手上的饭菜:“那您还吃吗?”
苏源一眼瞥过去,是一道烧鱼,还有一碗米饭。
指尖动了动,苏源抬手接过,又递给对方二十文钱:“麻烦你了,之后的三餐也都送来我这里。”
镖师一口应下:“举人老爷放心吧,我一定准时给您送来!”
说完麻溜离开,还不忘帮苏源带上门。
苏源将饭菜放到矮桌上,盘腿坐下,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
这船要在水上走五天,他若因为晕船而不吃饭,等下了船,说不定连爬上马车的力气都没有。
硬撑着吃了半碗饭,苏源再次躺下,心神一动,进了自习室。
刚一坐下,令人深感不适的晕船感顷刻间消弭无踪,如同压在身上的巨石被挪移开了。
苏源靠在椅背上,半是解脱半是惊讶。
他也是抱着侥幸一试,没想到自习室除去时间倍速的功能,还有这作用。
简直妙极!
长舒一口气,苏源缓了缓,摊开宣纸开始练大字。
等浮躁的心绪趋于平静,他才开始拟写策问。
苏源在自习室待了十几个时辰,期间歇息了数次,直到深夜时分,才不得不离开。
虽说自习室内空间开阔,却不适合睡觉,姑且将就一晚,等天亮后吃过饭再回来。
意识陡然一沉,下一秒苏源又感受到身下的晃动,抬臂遮在眼前,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之后的四天都是如此,除去睡觉和吃饭,苏源仿佛扎根于自习室,始终不曾出去过。
镖师在第三日送饭时提议道:“举人老爷何不出来转转,外面的空气要好很多,也能缓解些症状。”
苏源知他是好心,出去转悠了一圈,恰好撞见船上的帮工蹲在船头上杀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