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逸只能把自己藏得更深。
苏婕偏不让他如意,伸手勾着绳子,将它拽回来,它眼睛一闭,跟死狗一样任她拖着走。
平时那么疯,现在怎么不疯了?
她半卧在躺椅上,衣裙柔柔落地,伸手薅了薅他身上的毛,跟狐狸毛一样柔软。
“你倒是不像狼,更像狐狸一些。”
苏婕说完顿了一下,楚风逸生母不详,族内都说他血统不纯,难不成他母亲真跟狐族有所渊源?
她心不在焉地薅着他的毛,手上忽然被尖尖的獠牙咬了一下。
他咬得不疼,但她细嫩的手上还是出现了红痕,楚风逸原本凶狠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幽深,淡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婕抬手打了下他的头,“放开。”
楚风逸忽然没脾气似的松了口,缩在她脚边,可怜兮兮的样子。
“现在知道装可怜了?”苏婕轻笑,“你昨天咬我的时候可威风了,可惜叶清漩没如你愿,他比你想的要冷静。”
提到叶清漩,楚风逸的眼神又变得凶狠起来,他用大尾巴裹住自己的头,不听不理。
夜色淡淡,月光皎皎。
苏婕趴在椅子上睡着了,手上还牵着绳子。
她脚边的小白狼缩在她椅子底下,看着怪可怜的。
楚风逸很讨厌月亮,每次月圆之夜都是他被欺负的时候,他只能缩在苏婕的椅子下才能汲取到一点安全感。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弱,苏婕随时可以“咔嚓”掉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苏婕不会伤害自己。
他忽然感觉到一道奇怪的视线,警惕探头,看到叶清漩就站在院中,似乎在看椅子上的人,月光皎皎竟不及他一分清冷。
璇光宗的青玄仙君,冷清如雪丝毫不假。
那一身的仙风雅正看得楚风逸都有些嫉妒,那是他没有的东西,却是苏婕最喜欢的类型,所以他嫉妒叶清漩。
楚风逸朝着他龇牙,不想让他靠近。
被吵醒的苏婕抬手打在他头上,迷糊道:“吵什么吵?”
楚风逸安静了。
叶清漩也停下了脚步,“哪里的狗?”
“我路上捡的……”苏婕揉着眼睛坐起来,“仙君,我看他可怜就收留了它,明天就会送走。”
狼族化形只有十二时辰,过来今夜就得让他走。
苏婕拉了拉绳子还有点舍不得,又听叶清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喜欢就留下吧。”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睛,“仙君允许我养吗?”
叶清漩扶起衣袍,竟是坐在她脚边,躺椅被他坐得正了过来,微微摇晃,“无妄山太过冷清,我怕你不习惯,你若是喜欢就留着吧。”
椅子底下的楚风逸瞬间听出不对劲,什么叫不习惯?难不成她还要长住吗?
他伸出脑袋,又被苏婕的手拍了回去,听着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会?有仙君在的地方,我怎么会不习惯?”
她笑得眯起眼睛,“我喜欢养狗自会去寻一只听话的,这狗性格不好,方才还咬了我一口,还是送走吧。”
叶清漩注意到她手上的红痕,将她的手执起,轻轻抹上药膏。
楚风逸透过缝隙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冲出去想给叶清漩的手一口,但他脖子上的绳子还拽在苏婕手里,他压根就咬不到。
苏婕拽住楚风逸,避免夜长梦多,当即起身,“仙君,我现在就送他走,免得他又咬了你。”
楚风逸是真的是想咬死叶清漩,被苏婕又拉又拽,提着脖子将他带走。
他现在总算知道苏婕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了,平日里冷清如雪的仙君也愿意低头帮她抹药,可不得把她美死了。
想着想着又觉得心酸,自己在争取和她的亲事,她却在这里美人乡、温柔梦。
苏婕将他脖子上的灵圈收回,丢在地上,他的法术回来了,也能说话了,可他却没有走。
他愤懑问她:“这就是你不愿和我成亲的理由?”
苏婕一脸不在意,“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比起咬死叶清漩,他现在更想咬死苏婕。
他鼻子发酸,低垂着脑袋道:“他做的这些,我也可以……你怎么就选了他,不要我?他叶清漩有什么好,看到你被人欺负,他也没有杀了那人给你报仇,我不相信你会喜欢这么软弱的人。”
他不肯走,病恹恹地倒在她脚边,“阿澜,你不是说你喜欢能保护你的人吗?我现在就是了,你为什么不愿看我一眼?”
苏婕忽然想起来了。
当年退婚时,她说的那句话。
她对他说:“我喜欢强大能保护我的人,不是一个连自己亲事都不能做主的人,楚风逸,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你得不到的、失去的,都是因为你不够强,怨不得谁。”
她说完那句话,楚风逸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那种薄凉,她也是第一次看见。
看着脚下病恹恹的小白狼,苏婕也有点内疚,她当时确实是被他爹给气疯了,年少轻狂,眼里又容不得沙子,说话难免会过激很多。
那场亲事取消,楚风逸是最不愿看到的人,狼族都在嘲笑他,以为他真攀上了狐族少主的高枝,结果最后什么也不是。
苏婕蹲下,摸了摸他的毛,“我说了这是我的任务,你能乖乖的不要捣乱吗?”
楚风逸的委屈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他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真的只是任务吗?”
苏婕点头。
他忍不住蹭她手心,贪恋她此刻的温柔,“好,我不捣乱,我回去了。”
“去吧。”苏婕将他哄走,起身离开。
楚风逸走的时候忍不住回了头,看到她衣裙被风吹起,漂亮的脚踝上挂着精致的细链。
他离开结界才想起来,那链子好像是凡间界的锁心链,只有爱到极致的道侣才会互相戴上的一种链子,以此来增加爱人间的羁绊。
楚风逸的心情忽然坠入地狱,眼神变得凶狠可怖。
第37章
把楚风逸送走, 苏婕好好过了两天安心日子,没事就和云瑶传传话。
在传世镜那头的云瑶难得正经,连殿里的男侍都遣退得干干净净, “……楚风逸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见了你母亲,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据可靠消息推断, 他似乎是要将狼族秘宝献给狐族,以此来促成与你的亲事, 你母亲好像真的有所松动。”
苏婕皱眉,“他不是答应了不捣乱吗?”
“楚风逸那种疯子说的话你也信?你还是想想办法吧, 我真不想看你嫁给他, 听说他在狼族手段狠辣, 连他爹都不放过……”
狼族秘宝乃是等同命脉一样的传承, 其重要程度犹如青峦山背后的灵脉, 楚风逸真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苏婕切断对话, 正要和她母亲传话,但一想到她冷淡不在意的态度, 又不想看到她。
手中的传世镜微微亮了起来, 是洛子酌。
他手中拿着笔,底下是四枚印记的绘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枕在他衣袖底下。
通过镜子看他的神色并不好,眼底有清淤,似乎熬了很久都没睡。
两边接通,洛子酌连抬眼看她的精力都没有, 他将绘制的图纸铺平,给她看, “这四枚印记的位置,可是对的?”
苏婕仔细看,地形图是她传回去的没错,但印记的位置她并没有告诉过他,“你如何知道?”
洛子酌掌着油灯,在明暗交错下气色看着很不好,他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批注一一指给她看:“印记所绘为四方神兽,素有镇压之意,神兽所处东西南北皆为对应,以东龙为首,前后关联,不难推测出彼此的位置。”
苏婕当时拿到三枚才推算出第四枚,她没想到洛子酌仅拿到地形图就能推算出来。
“我翻看了璇光宗所有书籍,在一本古籍之上找到了这个。”
他展开另一张纸页,是一个四方阵,四方关联,形成密网,可落绞杀之位。
“无妄山的残阵一旦修复,可绞杀万物,是这世间最霸道的杀阵,在此之前它需要长达数百年的时间怨念吸取,积攒能量。”
所以这也是无妄山怨念横生的原因,杀阵需要邪气来滋养。
“这在璇光宗乃是禁术,此本古籍是我从一位长者手中所得。据他所说,璇光宗三百多年前曾有过一次清缴,所有邪术、凶术、恶术、禁术,全部销毁,这是他当年离开时带走的孤本,也是这世上唯一一本。”
电光火石间,苏婕忽然明白叶清漩为何看那么多的书籍,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想从书中找到答案。
只可惜他永远找不到,这个阵法乃是禁术,璇光宗早已全面清缴。
“找到四枚,那剩下一枚能推算出来吗?”
洛子酌摊开书籍,低低地咳嗽了起来,他的旧疾似乎犯了,裹在厚厚的白毛披风底下仍旧觉得冷,“我只研究透第一层,第二层我看不懂,阵法的启动似乎需要一枚钥匙,可又不是寻常钥匙。”
苏婕凑近了看阵法,奇怪的符号看得她皱眉,尽管洛子酌都做了批注,看起来还是非常费劲。
这么大的工程,全是洛子酌一人完成,难怪几年未犯的老毛病也发作了。
她收回心思,不知该不该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看你好像不舒服。”
洛子酌自尊心很强,他最讨厌别人可怜他、同情他,所以她都不敢对他显露出关心,害怕他又像之前那样对着她大吵大闹,将她撵出去。
洛子酌确实很久没有感受过她的关心,他神色有些恍惚,很快又掩藏下来,“不打紧,你的事比较重要。”
这话让苏婕长松一口气,卸下负担。
两人一直通着对话,研究到很晚,苏婕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她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应了什么,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记得了。
她揉揉眼睛,看到另一头的洛子酌还在挑灯研究,桌上摆满了他研究的阵法,无数的假设他全都一个个去排除。
苏婕迷迷糊糊问了他一句:“你对我的事为何这么上心?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我了吗?”
洛子酌停下了手中的笔,烛火摇曳在他侧脸之上,不知道是不是苏婕的错觉,她总觉得他今日在油灯下单薄如纸翼。
他垂下神色,又恢复一贯的冷淡:“我只是不想你被逼着嫁给楚风逸,我不好跟我死去的哥哥交代。”
谈到洛淮音,苏婕的眼神落寞下来。
她至今都还记得他温柔的掌心,就连他死的那一刻,首先想到的也是捂住她的眼睛,怕她伤心,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就不在了。
她趴在桌上,有些精神恹恹,“子酌,你最近来会想起你哥哥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