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羽解了定身术,他便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断断续续拼凑出始末:
“你既已知道了武道大会的位次,关乎于各宗掌门人的定选,便不难猜始作俑者是各宗掌门。”
“七剑阁内选出的三人里,除了谢扶玉以外,都是极为稳妥的苗子。天枢阁主本人待殷逸更亲厚,我们宗主便想卖他个顺水人情,所以,命我先行出战,吸食各宗选手灵修,之后对阵谢扶玉时,在纸人上下了毒。若被纸人攀附撕咬,伤口便似有万千蚂蚁在爬,如此一来,殷逸的胜算便能更大一些,谁知道她这般不要命,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不过,这只关乎于武道大会,无涯海行刺一事,或许是殷逸自己的主意,我并不知其中内情,只知道我们天魂宗折了一位长老。只是,只是......关于位次,这其中还添了一个掌握话语权的至关重要的人物,是他捉了我的妻儿,也是他,给了我这蛊虫和吸食同类法力的秘术。”
“谁?”
隋云无力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位带着白玉面具的男子。”
“那是何人?似乎从未听说过。”
红羽陷入了沉思。
而江陵听见这个描述,却微微睁大了双眼。
若他不是画卷的外来者,只是画中人,应当也同红羽的反应一般无二,只是好奇。
可他掌握着现世的记忆,还记得那时,他与阿姐在永生花妖姜萱那处得知的消息——
“是一个带着白玉面具的神君,嘱咐我们这般做的。”
“既是公平论武,为何要事先干预排名?”
红羽不解道。
“很奇怪吗?不服管教之人,将来又如何堪当大任,来教导旁人?”
他嗤笑一声,抬起声音拼力道,
“知道的我都说了,你们也该履行承诺了!”
“荒谬。”
江陵心头燃起一股无名火,将裹着灵光的母蛊,落回隋云的识海中。
仅仅是因为想要权位与人情,便可以将阿姐白白折进去吗?
隋云不堪折磨,终是松了口气,正试图捏爆识海里的雪针虫,好寻求一个解脱,却发现灵力落上去,竟被悉数吞噬,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雪针虫依然安然无恙地在江陵灵力的包裹中蠕动。
他不可置信道:“你......”
“我是答应还给你,可没答应过还你后,你还能继续用。”
江陵冷冷一笑。
“你卑鄙,你无耻!”
隋云目呲欲裂。
“并非因父母之爱而生的孩子,生下来也是痛苦。红羽,他的孩子出世后,就放在天山雪林里教养吧,哦对,记得给他母亲喂下解忧水,将前尘往事都忘了,再用洗灵珠换身血脉,不如自此在林间当只自在的妖族。”
“啊!!!......小人!你这个卑鄙小人!”
隋云捂着头嘶吼。
江陵指尖覆在他的灵脉上,将隋云身体里的灵修缓缓抽出来,凝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你想出去,我偏不让你走,你想死,我就偏偏供你活着,你在乎血统,我偏偏要将你的血脉断个干净,你在乎灵修,我偏要将它悉数抽走。你究其一生追寻的,永远不能实现,就只能苟活在这一方冰牢之中。这,便是你当初愚蠢地选择当出头之鸟,来害她的下场。”
他转过身去,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
“红羽,替他找最好的医师来,要曾经为我治伤的那些。”
“是......要告诉妖王大人您回来了吗?”
“她自己知道。”
“那您去看看吗?”
“不去。”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而后转身道,
“对了,你那日为何要啄她?”
“啊?啥时候的事?”
红羽立刻装傻,而后对上他湛蓝无波的妖瞳,心虚了虚,委屈道,
“她拔我尾羽,还说我是秃屁股鸟。”
“她说得对,你确实挺秃的。”
红羽委屈地瘪瘪嘴:
“还不是要给妖王大人做那个耗费灵修便可幻出万物的法宝。”
他想起曾经拿去给谢扶玉变灵石玩的赤羽翎。
这法宝将来总归是要到他手里的,且忍一忍吧。
江陵淡淡瞥他一眼。
“少主,您之后要去哪儿啊?”
“去杀人。”
他丢下这句话,踏出冰牢,瞬间消失在了雪林中。
*
“师妹,昨夜天魂宗宗主突然暴毙,你知道这回事吗?”
白玉璟站在谢扶玉身边,任由她洒扫着庭院中的落花,兴致勃勃地同她聊仙门大事。
“我怎么知道。”
谢扶玉擦了擦汗,略显无奈地看着他,
“拜托,师兄,你要是再把掉在身上的花瓣打落在地上,我就!我就打死你!”
她把扫帚反手一转,便想往白玉璟身上打去。
白玉璟急忙躲闪,道:
“师妹别急,阁主罚你,便是为了让你平心静气,与我们一同下山捉妖时莫要再行事冲动。你现在如此动怒,岂非白费了他的一片好意,若你不愿,我可以为你打扫的!”
“好啊。”
谢扶玉把扫帚朝他丢过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等等,天魂宗宗主暴毙?怎么死的?”
“失心而亡。“
始作俑者江陵自房檐上跳下来,一把接过她丢给白玉璟的扫把,顺势带下了一阵花瓣雨,落了树下的白玉璟一身。
“他修为尽散,浑身却没有一丝血迹,仿佛睡着了一般,你们说,奇不奇怪?”
谢扶玉望着白玉璟再次拍落的一地花瓣,暗自咬了咬牙,对江陵道:
“其实你可以不要总走房顶的。”
“师妹,这是谁?”
白玉璟理好衣袍,茫然问道。
江陵忽然觉察出两人与他初见时,有些微的不同。
第45章 共我沉沦(三)
同为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白玉璟对他的出现,虽觉得有些突然,却也是平静的。
可阿姐那时的反应显然要比他激烈许多, 甚至带着震惊与疑惑,仿佛不是“他是谁”,而更像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他往更深处琢磨,只见谢扶玉皮笑肉不笑道:
“他啊,他是我素未谋面的亲哥,谢陵。”
而后顿了顿, 仍是同江陵介绍道:
“这是我师兄,白玉璟。”
“哦,原来是师妹的亲兄长, 失礼失礼。”
白玉璟弯腰揖礼道。
对比当初在姜萱妖洞时, 他洁癖的性子是一点没变, 只不过现在整理完衣上的落花, 还要再同他一本正经地回礼。
不过此时的江陵,已经不再是那时候的孩童模样,甚至看着比谢扶玉没多活几年的白玉璟,竟生出了几分前辈的怜惜感。
他扶起他的手臂:“哎,没事儿。”
然后转头, 假意责怪谢扶玉:
“你也是, 怎么能让师兄替你受过呢?若是不自己体悟洒扫中的耐心带来的平和曼妙, 又如何进益呢?”
说着, 他推搡着白玉璟往外走。
“你说是吧?白师兄。”
“谢兄所言有理,但我并非是你的师兄......”
江陵推着白玉璟走远了。
谢扶玉冲他俩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埋头继续打扫落花。
下一瞬,修长的手指便覆在了她的手上。
她抬起眼, 见正是笑眯眯的江陵。
“这种洒扫间的平和与曼妙,还是我来体会得好,总不能什么好事都给你占了。”
“想帮忙就帮忙,我正好乐得不干呢,找什么借口。”
谢扶玉的眼睛微微弯了弯,憋住笑意,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