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抹去了那颗泪珠,凝着指尖默了片刻。
“阿姐,走下去。”
月色下,她轻嚅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口,而是纵身提剑,朝另一只音魂飞斩而去。
没了另一侧的江陵,她的招式快了许多,宛如无心罗刹,一路披荆斩棘飞身至音魂前。
后面袭来的音刃她瞧都没瞧一眼,只因她知道会有一人,为她护好后背。
却在终招时,将本简洁凌厉的招式变得繁复了一些。
这样,他受到的反噬痛苦也可以小些。
她想。
可就是这多出了须臾时光,在她最后一招打出的刹那,面前的音刃同样也给了她躲闪不及的一击。
机不可失,她无法收剑来挡,只得侧身用左肩接下这一击,将剑气送进了音魂的身体里。
音魂在她眼前瞬间爆裂成碎屑,她当即掉转方向,将灵力聚集于剑身之中,将最后一只音魂一击穿碎。
那音魂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得眼睁睁瞧着自己化为乌有。
这才是她不用顾及任何的一剑。
锁妖阵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仅剩月光冷冷地照进来。
她拖着剑转身朝江陵走去,剑抵在阵中,划出一道长痕,却又听风中带来了江陵的话。
“阿姐,别管我。”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满身血痕的江陵。
“斩了……魑魅的锁链,带她走出阵去。宫流徵……自会接应你。”
她没理会,仍固执地朝他走去。
“没时间了,要快。咳咳……有弟子往这边来了。”
她顿住了脚步,当即转身,奔向魑魅被困的地方。
“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没想到竟是个小姑娘。”魑魅不知方才是一场怎样的死战,见她满身血迹,直直闯了进来,眼中有些意外。
谢扶玉并没与她搭话,也没什么旁的表情,提剑三下五除二斩了将她四肢束缚在柱子上的赤金索,却偏偏从地上又捡了一根,反身捆了她的手腕,而后拎着她,便往阵外走。
“哎?你这是做什么?”
“救你。”
她冷冷地吐出这两字,拖着她走至了阵口。
宫流徵缚着白绫,手中拿着一卷画,果真早已等在了阵门口。
感知到她们前来,他忙迎上去:
“你们……”
谢扶玉懒得和他废话,未等他说完,将魑魅丢在他身边,便再次折回了阵中。
江陵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山谷中的空气。
他听见了各弟子纷乱的脚步声,也听见了阿姐救出了魑魅,拖着她走向了阵外。
如此便好……
他觉得他的意识有些昏沉。
他说要死在这儿了吧。
明明也没活过来多久,为何比起从前,竟然多了对这世间浓浓的不舍?
他还没给她看过他真正的模样,他还没看她了却执念,他还有太多太多想做但还没做的事情……
他听见那些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混杂着吵嚷的声音。
“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跑?他根本没有力气跑了。
他刚闭上眼睛,却听见了另一细微的脚步声,快步朝自己走来,而后,余光便看见了那碧色的裙角。
他心绪突然激动起来,蓦地侧首呕出一口血来,侧脸却恰好被碧衫少女捧起。
“你快走啊……”他拧着眉心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愚蠢。
他莫名有些生气,却也压抑不住自己跳得越来越快的心。
她蹲在他身前,轻轻为他拭去了唇角的血迹,绽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回来陪你。”
“小狐狸,说好了的,同去同归。我们总要在一处的。”
她顺势用指缝捏了捏他的耳朵。
他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怔然。
“我们一同杀出去。”
她柔声说着最狠的话。
她身后的火光渐渐大盛,一排黑影手持火把越靠越近。
伪装成黑铁的七星本静静地躺在一边,却倏然爆发出一道刺眼的蓝色剑光。
谢扶玉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七星的剑身嗡嗡震颤,打出的那道剑光,自动斩落了三道向他们袭来的音刃。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这是七星灵剑自主挥出的剑气。
只有在剑主命垂一线时,灵剑才会自发地为剑主挡下致命一击。
她从前只能依靠着深厚灵力,强行催动七星,勉强让七星为她所用。
可如今……
她猛地垂眸望着正剧烈喘息着的江陵:
“你究竟是谁?”
江陵的神识落入黑暗时,最后听见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他是谁?
他是江陵啊。
是生在江陵的一只雪狐。
是同时能驭火驭冰的怪胎。
谢扶玉还没得到答案,只见一道灵光闪过,她与江陵皆从原地瞬间消失,待绝音谷众人到来时,只余下满地惨乱的血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卷进漩涡之中,眼前的景色揉杂变换,不知天地为何物。
下一瞬,便跌入了一片竹林。
她撑着地起身,眼前还有一座简陋的茅草屋。
江陵正落在她的不远处。
“小狐狸,江陵……”
她跌跌撞撞过去,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却见他已经昏迷不醒,七星就躺在他身侧,又恢复成了那把简陋的黑铁。
“姑娘。”一声妩媚的轻唤传来。
她回头望去,见正是自己救出的那只魑魅,朝自己摇曳走来。
“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37章 情字何解(四)
“我们身在画卷之中, 现在很安全。”
魑魅轻轻一笑,目光落在她的左肩上。
“画中?”
谢扶玉这才瞧见,眼前的魑魅与她救出她时略微不同。五官的轮廓有些模糊, 像是勾勒的墨色晕在了水中。
“嘶。”
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才留意到自己的伤处,轻轻抽了口气。
刚想去茅草屋中随意处理一番伤口,再看看狐狸的伤势,却听魑魅出言提醒:
“姑娘,不急。时间紧迫, 许多东西小道长还来不及落笔,除了这青竹林,空茅屋, 和咱们三人, 你什么都找不到。”
“我和他是怎么从锁妖阵来到画中的?”
“他的那支青玉毫笔, 可以引人入画。”
谢扶玉见识过宫流徵画画的功底, 自知现下的场景于他而言仅需寥寥几笔,可她不明白的是,当日他赠江陵的画中,尚且不知道自己和他的样貌,怎么如今却全然知晓了?
“可他眼盲……”
“我不盲啊。”
魑魅闪身至她面前, 幻化出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 又牵起她的手指, 触及轮廓。
“我那时就是这般在他面前, 一边让他触着你们两人的样貌,一边看着他将你们添了进来。”
谢扶玉看着魑魅变换着容貌, 忽然发现她已经想不起来方才见她从竹林走出时的模样,只记得线条模糊, 她看不真切。
“我啊……”
魑魅的语气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