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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快步回了军营,却并未去练武,而是带着两个亲卫一路直奔中军帐。
他掀帘走进去,随后坐在书案旁,将今日比武的情形快速提笔写了下来。萧胤的实力让他大为震撼,此刻赵峥不禁提笔边写边念道:“西祈太子武艺高超,不可小觑,峥自愧弗如……”
身侧的亲卫想起赵峥此前所言,一时不禁问道:“此人实力如此强悍,七殿下的计策还能派上用场么?”
此话一落,赵峥提笔的动作顿了顿,他看了眼亲卫道:“别多管闲事,咱们眼下只需守好这座城,防范对面的西祈军队进攻便是。”
亲卫听后却是浮想联翩,如今有了七殿下在,两国局势愈发紧张。他不禁有些担忧自身处境,此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峥皱了皱眉,呵斥道:“得了,别多想。就算西祈打过来也无妨,以前边境又不是没起过冲突,都是些熟面孔罢了。”
说罢,他已然写好密信,便将信件封好后交给亲卫道:“派人将此密信亲自交给七殿下,不得有误。”
亲卫忙不迭应道:“属下遵命!”
……
此刻城内宴席正是一派其乐融融之景,没了赵峥在此打岔,张钦和李越二人与太子萧胤瞧着相谈甚欢,不时推杯换盏。
萧胤心知虞昭不喜他身上酒味过浓,遂浅酌数杯之后,便不再多饮。
虞昭许久未尝到东楚的膳食,此刻甚感亲切,于是无意间便多用了些糕点。
此时李越望了眼虞昭,不禁温声笑道:“末将特意命人备了东楚的地方菜,不知太子妃觉得如何?”
虞昭微微颔首道:“甚好,是东楚特有的风味。”
萧胤默默看在眼里,心想这次回西祈,不妨从东楚带个厨子一道回东宫,昭昭今后也能胃口好些,免得她有时吃不惯西祈的菜肴。
宴席结束后,萧胤派袁瑞私下向张钦传话道:“太子殿下吩咐,之后路上不必再设宴款待,有劳张大人费心安排饮食住行,免得太子妃回来一趟舟车劳顿。”
张钦听后朝袁瑞笑道:“既是太子殿下的吩咐,老臣自是尽力照做。”
旋即一行人再度启程,此刻虞昭坐在马车内,小手掀起车帘一角,美眸满含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象。
萧胤取了本兵书在手中翻阅,此时随口问了她一句:“与你当初来和亲时差别大么?”
虞昭听见男人开口,她放下帘子,菱唇轻抿道:“看不出来,彼时我头上盖着红绸,自是无法东张西望的。”
萧胤想起她自幼在凉州长大,遂朝虞昭问道:“有关东楚皇族,你知晓多少?”
虞昭听后自怀中取了本小册子出来,她递给萧胤,在男人诧异的目光中解释道:“惠安帝比父皇年龄大些,如今年事已高,因着迟迟不曾立储,导致夺嫡之战异常激烈。原先惠安帝膝下子嗣众多,后来只剩七皇子、三皇子尚能分庭抗礼,其余入狱流放比比皆是。”
“一年前我离开了凉州,之后并未听说有新的消息,想来局面应当并无多大变化。其余妃嫔、公主,我认得面容的主子画像都在上面了。”
萧胤翻了翻那本小册子,低沉的嗓音问道:“这些都是你亲自画的?”
虞昭点头应道:“嗯。”
萧胤微微挑眉,眼前的各色宫中人像工笔细腻,旁边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做了批注,还有一些重要的大臣画像,看着令人赏心悦目。她画技高超,拿来画这些东楚人像属实是浪费了才能,他不禁轻笑了声。
虞昭见此抿唇一笑道:“母后让我从旁协助你,我自是不敢懈怠。”
萧胤此刻仅仅快速翻了一遍,便将这些画像都记在心中,随后他大掌合上那小册子,动作小心地收入怀内道:“孤记住了,昭昭如此用心,当真令孤刮目相看。”
虞昭被太子这般认真的模样逗笑,这些都是她在西祈临行前熬夜画的,能派上用场自是最好,眼下她趁此机会继续道:“殿下还想知道什么,不如此时一并问了。”
萧胤挑眉反问道:“当真?”
虞昭一时并未深思,轻点下颔道:“嗯。”
萧胤看了眼虞昭,淡声道:“孤想知晓,你和承恩侯府的关系如何。”
话音方落,马车内顿时静默下来。
虞昭听后一言不发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微颤,仿佛两把小扇子般落下阴影。
萧胤见状将她搂在怀内,他约莫知晓当初她嫁过来,其中便有承恩侯府的功劳,此刻遂温声道:“你若不想说也无妨,只是这次回去难免会遇见承恩侯府的人,一切有孤陪着你。”
虞昭倚在萧胤胸膛前,她五指攥了下他衣襟,方才字斟句酌地开口道:“往日我在承恩侯府过得还不错,虽说生母早逝,留下我和晗哥儿,可继母也不敢过于苛待。父亲朝务繁忙,很少过来看我们姐弟二人,我便时常与晗哥儿待在一处做夫子布置的功课,也算相安无事。”
“待我及笄后,我以为不久后便能成亲,直到有一日,父亲突然让我别再备嫁了,只需好好待在闺中别乱跑。我对此自是疑惑,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说,还不准我出门。几日后,我便在府中接到了和亲西祈的旨意。”
“与此同时,父亲被提为吏部尚书,承恩侯府得了圣上一大笔赏赐。一时府内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我待在闺中都能听见外面喧闹的声音,偏偏不得踏出闺房一步。而父亲之后在我出嫁前,从未来看我一眼,反倒是继母和妹妹不再掩饰,时常过来奚落挖苦我。”
萧胤听闻此言,顿时明白了虞昭对承恩侯府的态度。
他此前也调查过虞昭,心知承恩侯偏疼继室所出,她这一番话与他调查的结果都能互相印证,只除了母后之前所说的境况更差一事,恐怕如今只剩她祖母才知晓。
此时萧胤见虞昭心绪低落,他微沉了面色,轻拍了下她肩头道:“方才听张钦所言,此次回凉州后,孤与你要住在承恩侯府,也算行了回门之礼。昭昭若是不愿,孤让他重新安排。”
虞昭不禁拧了拧眉,她轻声道:“此前祖母传信给我,说是她老人家病重,我总要回去看看。何况此前和亲之事,母后也说是祖母传信给太后,我得亲自问问她其中缘由。不如先这般安排,咱们应当也不会在东楚待太久。”
“那便依你。”萧胤望了眼虞昭,他心知她此行也是为了陪自己,这才不得不面对承恩侯府那些势利眼,遂淡声开口道,“无论是在西祈还是东楚,只要有人敢欺负你,你便告诉孤,知道么?”
虞昭莞尔一笑,依偎在萧胤怀内道:“我身边还有忍冬,如今应当无碍。”
眼下有太子在身边,她突然觉得承恩侯府那些陈年破事,也都如同过眼云烟了。
第147章
没过几日, 一行人便来到东楚都城凉州门前,这儿离边境并不远。
虞昭掀起车帘望着外面的景象,眼见队伍迟迟不动, 她抬眸一看发觉凉州城门紧闭,不禁心生疑惑,不知城内是出了何等变故。
李越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最前方,此刻他拧了拧眉, 再次派人催促城内哨兵开启大门。
此刻东楚士卒前来禀报道:“启禀李将军,今日凉州城内戒严,里面的人说咱们只得稍候片刻。”
李越却是有些不信, 如今是七殿下负责城门守卫,他只得亲自走到城楼下, 扬声反问道:“此为何意?先前谢使臣都进了城内, 难不成如今西祈太子的车驾、礼部尚书张大人、末将等人还回不了凉州?”
谢承素如今许是为了避嫌, 待他养好病好便自行踏上返程,此刻已然在凉州宫内面圣,他特地派茗玉前来知会了一声李将军, 故而李越知晓此事。
此刻李越这一番话落下,城楼附近却并未有任何回音。
萧胤在马车内听闻声音,他并未多言, 只继续面无表情地翻着兵书。
先是在边境提出比武, 如今又拦在凉州城门前不让进,东楚这群人想来并非诚心想要交涉, 却还是将他放入境内,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么?
简直可笑, 他若命丧于此,凭两国如今各自的布局, 只怕东楚边境的几座城池翌日就能被攻破。
西祈并非只有他一人,能上阵杀敌的武将比比皆是,就如魏将军之流依旧宝刀不老。想来东楚是明着不敢做手脚,只能玩些阴招,当真是愚不可及。
虞昭坐在马车内良久,依旧不见动静传来,她不禁拧了拧眉,心想莫不是有人又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她不禁抬眸看了眼萧胤,见男人面上淡定从容,毫无动怒之迹象,虞昭遂深吸了口气,学着萧胤取了本古籍,坐在他身侧淡定自若地翻阅起来。
一个时辰后,凉州城门突地缓缓开启,在此等候多时的众人纷纷抬眸望去。
只见七皇子齐靖淮骑着马从城门中走出来,他面容英气逼人,此刻唇边挂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道:“诸位久等了,我本想亲自过来迎接西祈太子和太子妃,奈何城中戒严,此时方才得了空闲,当真是有失远迎。”
他话音落下,眼前那辆西祈太子所在马车却并未传来任何动静。
虞昭坐在马车内听闻这道声音,便向萧胤解释道:“外面的人应当是七殿下,此前曾偶然听说他负责城防。”
萧胤听后朝虞昭轻应了声,他依旧将眼前兵书看得认真,未曾搭理外面的齐靖淮。
李越皱了皱眉,心知齐靖淮这是闹僵了局面,他只得派了个士卒到萧胤的马车附近询问了番。
士卒此刻回来跪地复命道:“启禀将军,西祈太子说不必多礼了,直接进城即可。”
齐靖淮听见这话,面上笑意愈深,他浑不在意道:“那便依太子殿下所言。”
说罢,他骑马让到一边,眼看着西祈太子车驾经过面前,瞳孔瞬间划过冷冽之色,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
两人虽说尚未碰面,无形之中已然交锋了一次。
齐靖淮让萧胤等了一个时辰,萧胤并未露面寒暄,算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
西祈太子的车驾入了凉州城内,其后跟着三千精兵,一时在凉州的大街小巷颇为引人注目。无数布衣百姓涌了过来,围在街边几乎水泄不通,他们纷纷好奇地望着中间那辆奢华宽敞的马车。
李越到宫中复命去了,张钦派人传话给萧胤,说是此刻先去承恩侯府,不久后宫中会设下宴席款待众人。
承恩侯虞世南此时带着一众女眷,正候在府门前,等着迎接西祈太子和太子妃回门。
四姑娘虞明惜抬头望了望这炎热的天,清秀的面容蹙起眉,连连抱怨道:“这日头未免也太晒了,都快把我晒化了,咱们都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怎还见不着他们的人影?”
虞世南听闻此言,不禁轻声训斥道:“惜儿,你如今也及笄了,该变得懂事些,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说话。”
事实上这话说得并不算重,可虞明惜听后却努了努嘴,颇为不服气道:“爹爹!咱们为了迎接西祈太子和虞昭过来,还特意调整了府内布局,把他们两人的院子和后院隔开,等他们走了之后又要恢复原样,这不折腾人么?我在府内都不方便赏花了!”
继室曹氏眼看虞世南面色不悦,她眼珠子一转,连忙装作善解人意地劝道:“好了,当初你姐姐去西祈和亲,侯府满门皆引以为荣。如今你别再生事,都是一家人,知道么?”
虞明惜没好气地应了声,她着实没想到还有和虞昭再见的一日。
承恩侯府内人口不少,同辈之中她排行是四小姐,虞昭是三小姐。昔日她母亲不过是个姨娘,自己是庶女,虞昭却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虞明惜总觉得自己在虞昭面前喘不过气来。
后来虞昭的母亲早逝,姨娘被抬为父亲的继室,她一连高兴了好几日。
她终于能在虞昭面前挺起腰板说话,也敢抢对方的衣裳料子和物件,因为她也是嫡小姐了。
可日子一长,虞昭逐渐展露出惊人的美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有了东楚第一美人的好名声。虞明惜发现自己无论衣裳穿得再美,只要两人同时出现,她便会被虞昭的美貌压得黯淡无光。
两人之间仿佛云泥之别,明明大家都是嫡小姐,应当平起平坐才对。
虞明惜想起这些往事,便气得咬了咬唇。
如今虞昭都嫁了人,居然还要不远千里回到承恩侯府,她怎么也不嫌麻烦,真是晦气!
也不知那西祈太子相貌如何,想来行军打仗之人不会太注重仪表,定是个虎背熊腰的糙汉子。
恰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马车的辚辚之声,以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虞世南心知是西祈太子的车驾到了,遂抬眸望向前方,只见一辆宽敞精致的马车出现在眼前,他观其材质便知造价不菲,更遑论其后方跟着的三千护卫,此刻笔直地立在承恩侯府门前,可谓气势十足。
虞明惜见着那明晃晃的刀枪,顿时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礼部尚书张钦此刻走了出来,朝虞世南拱手一礼道:“侯爷,西祈太子、太子妃已到。宫中传来圣上口谕,近段时日有劳承恩侯府细心照料两人饮食起居,切勿出任何岔子。”
虞世南心知张钦是圣上心腹,此刻连忙笑道:“侯府上下恭迎两位到来,必当谨遵圣意。”
张钦满意地抚了抚胡须:“如此便好。”
随后他转身走到那辆马车前,亲自替西祈太子和太子妃两人掀起车帘,一时可谓尽全了礼数。
虞明惜连忙抬眸看去,待她见着一位面容极其俊美的男人率先出了马车,此刻扶着虞昭出来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顿时涌上心头。
她近乎是克制不住怒意,清秀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