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这个世界上花是花,雨是雨,盛罗是盛罗。
一开始,陆序是一个周看她一次。
半个月后,他两三天就去一趟面包店。
一周后,他几乎每天都要去面包店,和盛罗说句话,或者不说什么,只隔着玻璃窗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
和之前一样,陆序想要补偿她点儿什么,可盛罗说她不需要。
直到林鸿辉再次找上门,与此同时,陆家的企业被叫停上市人心惶惶,亟需什么消息来转移舆论焦点。
于是,陆序拿着一份空白的结婚协议找到了盛罗。
盛罗神色平静:“我没有什么要求,我也建议你做一下婚前财产公证,至于婚后……”
“婚后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其实我现在也没什么婚前财产。”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陆序刚刚进了自家企业没多久,现在就是靠着工资过活,连车都不在他的名下。
盛罗点点头:“你这么说,那我就不把钱往外推了。”
说完,她把头侧向一边,似乎笑了下。
陆序突然注意到她的耳朵下面有一颗很小的红色的痣,他垂下眼睛,在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他们要订婚纱,要准备宴客名单。
“对了,我们婚礼上,女方家长就是你的姥姥和姥爷,对吧?”
盛罗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头转向了陆序的方向:
“谢谢。”
陆序把笔在手上转了一圈儿,仍旧没有看她:“你放心,你不想看见的人,我会让他从你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盛罗有几秒钟没有说话,陆序抬起头,他好像从盛罗的脸上看到了某种“意外”的情绪。
“没想到啊。”盛罗突然说,她好像比刚才放松了很多,说话的语气词变得随意起来,“说话这么霸气,你也长大了。”
陆序下意识想要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接着他意识到盛罗看不见。
所以他不能用那样的笑容搪塞。
“你也长大了。”
他对盛罗说。
“是么?”年轻的女人笑了,看着她的样子谁也想不到她经历过了人生的多少颠覆和磨砺。
外面的阳光照进了这个盛罗工作了一段时间的面包店。
他们就在这里签订了协议,然后约定好明天就去领取结婚证。
一切都草率得让人难以置信。
陆序的父亲对他的决定没什么意见,他早就把婚姻看作是解决问题的手段,对陆序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管住盛罗,让她“安分守己”。
最难说服的是盛罗的姥姥和姥爷,两位老人看着陆序仿佛看见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光屁股石猴子,陆序知道想要说服他们自己必须表现出诚意。
可他也知道,他根本就没有那玩意儿。
在他几次登门之后,盛罗一句话就解除了他的窘境。
“姥姥姥爷,我喜欢他。”
两位老人瞬间释然了,陆序觉得他们的态度变化比他们两个的结婚决定还要草率。
“喜欢就好,没有喜欢,就是熬日子。”罗老太太说了这几个字,给陆序做了一大桌的菜。
婚后的生活也很简单,陆序名义上是陆家名下恒熙石化业务部门的副经理,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集团的太子,未来的继承人,每天下班回到家,陆序就觉得自己的脸上多了一层虚假的面具。
盛罗的工作时间比他正常很多,她还在那家甜品店做糕点师,每天下午四点下班之后她会去看望自己的姥姥姥爷,再带着姥姥做好的饭菜回家。
结婚半年月,工作多如山,陆序在健身房一上称,发现自己胖了六斤。
“胖了吗?”
他回家跟盛罗说的时候,盛罗正在从袋子里提炖好的番茄牛腩。
他过去帮忙,盛罗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捏了捏。
“没有啊,还是比较瘦的。”
他们平时很少有身体接触。
明明只是手臂上被捏了下,陆序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人捏在手里掂量了几下。
盛罗收回手,突然闻了下自己的手指。
“橘子味儿的,陆序,你好香啊。”
那一天,刚刚升任集团副总的陆序完全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怎么吃的,第二天他把自己的床单塞在塑料袋里扔进了垃圾桶。
旁边的牌子上写着织物是可回收垃圾。
他还是坚决地,把床单扔进了不可回收垃圾的垃圾桶。
第62章
“做贼心虚”, 活了二十多年,陆序终于明白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盛罗和他住的那间一百五十多平的大平层里,他突然成了个贼。
轻手轻脚, 轻拿轻放, 轻声细语,生怕盛罗会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盛罗对他来说什么?
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陆序在心里不断地描画着自己固有的内心框架,试图把盛罗分类放好。
做朋友的盛罗是很让人舒服的, 平时温和, 偶尔犀利, 她足够豁达,与她交往不用担心她会被不经意间的言语伤害,而且她极有好奇心, 是很容易就能够对有趣的事物产生兴趣的那种人, 想和她有话题也很容易。
陆序没有几个朋友,宫原算一个,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宫原负责找话题, 陆序选择自己是否回应, 陆序发现和盛罗在一起的时候负责找话题的那个人成了他。
这当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当盛罗因为他的话而露出笑容的时候, 陆序能听见自己血管中血液加速流淌的声音。
“这样还能算是朋友吗?”
质问的声音来自于他内心的秩序。
陆序无言以对。
不是朋友, 那是恩人吗?
可陆序又很清楚,没有人会看着恩人发呆,也不会有人觉得自己的恩人不小心脸上沾了面粉都觉得可爱。
那是同学?
“闭嘴吧你!”他的秩序在唾弃他, “你的同学多了去了!可是能让你心动的只有这一个!你反省一下!”
陆序翻了个身, 然后尴尬地坐了起来。
他的秩序在身体的反应面前濒临崩溃。
这样纠结了一段时间,他的父亲兼董事长派他去中东考察。
陆序走了两个月, 考察团里与他同行的合作方中有一个是他们合作公司的老板的侄女,知性、大方、温和,可以说,在陆序固有的秩序中,他沿着轨道前进的人生里就应当有一个这样的伴侣。
她不需要在吃西餐的时候皱着眉头说:“这个铁板牛肉……之前是冻的吧?”
也不需要偶尔叫他什么“陆香香”。
更不需要笑着和他分享一场猫狗大战是如何激烈。
可是,当考察的最后一天,有人对着他和那个女孩儿起哄的时候,陆序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结婚戒指戴在了手上。
“我结婚了。”
女孩儿的表情是失望的。
陆序却觉得解脱。
“盛罗,是我秩序的一部分。”
他对自己的“秩序”说。
“得了吧,你就是在为她改变自己!你会一步步放低自己的底线,你会成为你最憎恶的那种毫无理性的废物,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你,当有一天她知道了你在想什么,她一定会抛弃你!”他内心的秩序在唾弃他。
“她不会。”
陆序对自己说。
“她喜欢我,或者说,她喜欢过我,我会让她想起来的。”
返程的那天,在迪拜机场的免税店,陆序扫荡了他能看到的所有种类的香水。
“陆序,你身上怎么有股草莓味儿?”
陆序刚回家,盛罗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
“我买了些香水。”陆序告诉盛罗自己这次带回来的礼物,“很多种香水,以后你可以在家里随便把家变成什么味儿的。”
盛罗被他逗笑了。
“你现在像个偷吃完草莓的橘子精。”
陆序也笑,却也很清楚地知道,他在试图用香水让盛罗把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
各种各样昂贵的香水用在不同的每一天,“猜香味”甚至成了一个游戏。
陆序的父亲偶尔开会的时候以为他出去花天酒地,还把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可陆序还是依然故我,盛罗看不见他的脸,他也要让她知道她那个黑暗的世界中最缤纷和绚丽的人,是他。
除此以外,他努力缩短盛罗和自己在日常行为上的平均距离,并且在两个月后某一天成功地扶了一下盛罗的腰。
终于,有一天,他和盛罗一起从她姥姥家吃完了姥姥新学会的冬菇剁肉饼,下楼的时候,盛罗问说:
“陆序,你喜欢我么?”
陆序在那一刻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得太快了,把什么东西震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