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召独自回了公寓,摁开密码看着里面被收拾好的一切,以及住在里面的房东,她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这里死了人,从一个可以租出去的房子,变成了一间谁都不会想要的凶宅。
她还有些残留的善心,帮她照顾了碎碎一段时间。
房东收到了聂召的消息说她今天出院才来的,看了她一眼,叫了一声:“进来吧。”
随后拿出了一张合同拍在桌面。
“坐。”
聂召坐在对面,看着桌面上那张白纸黑字的合同,房东已经签了名,她拿起来一行行看着,或许因为刚从医院出来,脑子反应慢,浑身都是一种慢了半拍的钝感。
“一百万,聂召,你也要体谅一下阿姨,你把房子搞成这样,我也租不出去了,这只能砸手里了啊。”房东苦口婆心地说完,深深沉了口气。
“这个房子我十几年前买的就是一百万,a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就算是这个公寓有些偏,但这个价格已经不算很多了,要不是你搞成这样,我是不可能这么低的价格的,我现在就已经是赔本卖给你了。”
聂召低垂着眉,翻出好久没看过的手机,充着电,坐在沙发上跟房东说:“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
她付了医药费,况且本来之前兼职也没剩下多少钱,银行卡里的余额已经接近于无了。
“那你——”
聂召抬着头,清凌凌的双眸看上去格外黯然:“我可以写欠条吗?你可以按照银行的利息来,你放心我会还完的。”
房东感觉聂召的状态不太对,跟失了魂儿似的,浑身病态,她倒是知道她在医院住了那么久,况且网上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她也知道一些边边角角的,心里对聂召还是残留着很多同情的,看她这个样子,房东阿姨也有些不好受了。
“你……没事吧?”
聂召摇了摇头,在欠条上签了字,一边签一边说:“我可能没有办法立马还给你,但是我肯定会还完的。”
房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狠着心咬牙说:“你,你尽快还完,利息就算了。”
“谢谢。”聂召签完字,把合同递给她一份,仰头笑了笑。
等房东走了,聂召才浑身失力地坐在沙发上抱起来已经睡着了的碎碎,盘着腿,把它放在她腿上,手撸着它柔软的猫。
它倒是也不怕房东把它带走。
聂召知道,房东愿意帮它喂是因为房东也是个极其喜爱猫咪的人,也因为猫舍生意才从这边离开的。
聂召抱着碎碎窝在沙发上,手掌心中狰狞的疤痕很重,轻轻划过猫咪的皮毛,她觉得掌心都有一团贴心的柔软。
脑海里又回荡起出院前医生的话,好像在给她下达病危通知书一样。
“聂小姐,你的心理有很大问题,如果可以,我还是建议你在医院做长期治疗。”
聂召说了好,然后办理手续离开了医院。
因为欠了债,聂召不得不再找一个工作,她去过酒吧,才知道那个酒吧已经转让了。
酒吧是骆禹寻废了很大的心血才有了现在的样子,聂召有些意外他竟然会把这里卖掉。
她去问了之后,才听到前台一个小妹悄咪咪地说:“好像从过年开始他就没来过酒吧了,上个月这里就换新老板了,是个从香港来的资本家,我好像听说之前的老板要去当兵了,你知道骆老板的哥哥骆霄是警局的警察吗?估计要跟他哥一样当警察了??我也不太清楚。”
聂召了然点了点头,女孩又看向聂召,凑过去低声问着:“召召姐,你想来酒吧工作啊?就咱们这颜值,啧,那肯定是销冠啊。”
聂召轻笑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来,我可能去附近的网吧收银吧。”
女孩啊了一声,哭巴着脸:“收银才有多少钱啊,工资很低的。”
聂召:“收银不用怎么说话。”
聂召也试图联系过江悬,只是收到他的消息说要跟一个叔叔做生意,让她保重。
她又想问什么,才发现被他删掉了。
一时之间,好像谁都消失了。
酒吧虽然乌烟瘴气,但比便利店工资高一些,网吧又靠近附近一个高中,晚上包夜的人特别多。
一群还没成年的青少年看上去学习不怎么样,抽烟倒是抽得很流利。
她不怎么说话,每天上班也都戴着口罩,不然就是坐在前台玩小游戏,耳朵不聋就能听到不知道谁传的,某一天晚上网吧忽然来了好几个不良少年,推推嚷嚷地叫着几个人过来。
其中一个男生笑嘻嘻的凑过来叫了声姐。
“姐你抽烟吗?”
聂召看了几个人一眼,摇了摇头没吭声。
“加个微信呗?一起出来玩啊。”
聂召轻笑了声,看着他说:“知道我谁吗?”
男生愣了一眼,啊了一声。
等她把口罩摘了,其中俩男生齐齐卧槽了一声,瞬间一溜烟跑了。
“啊?谁啊??”
……
第二天,她就从网吧辞了职,在想有什么工作可以躲避所有交际。
好烦。
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辞职后的一个月聂召都没怎么出过门,每天窝在家里半梦半醒,除了发呆就是趴在窗口的课桌前听歌,又时常拿着靳卓岐赔给她的那把新的吉他弹了一些曲子。
七月三十一号那天,聂召在网络上发布了一首吉他曲,名字叫《在四月灰色的一天》,在网络上骤然泛起波浪。
她用的化名碎碎,后来有个青春国漫的制作人联系她,买断了这首吉他曲的所有权。
聂召并不在乎那个原创国漫具体是关于什么的,收到转账之后,聂召用卖掉的钱全部转给了房东抵债。
阳光照进来,她松了口气,窝在椅子上听歌,用手肘撑着下巴,眼睛盯着刺眼的阳光看,鲜活的阳光形成一个光圈,在瞳孔中放大缩小,随后眼前越来越黑,像是天空拉上了灯。
她颤抖着睫毛,眼睛没闭一下,感觉到长时间睁着有些刺痛,也只是直勾勾想要看清楚光,而不是一片黑暗,眼前的光线却在瞬间消失,又一瞬间亮起。
这种忽明忽暗的光度预兆着她的眼球被压迫到好像即将坏掉了。
聂召意识到她的眼睛好像也出现了问题,但她不想去医院,也受够了医院的生活。
聂召从医院出来跟靳卓岐没有任何联系,她拒绝知道他的任何状态,也像是想要生生跟他割开一样,让一切烟消云散。
一直到收到付坤的电话,说他们要去看卓哥,问聂召去不去。
聂召只是捏着手机,声音清淡说:“不去。”
付坤沉着气,或许是这几个月的时间让他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也能够按捺住自己的不耐。
“聂召,如果那天不是你发那条微信,卓哥不会去找你的,也不会坐牢。”
靳卓岐明明知道就算他杀不了马权,当时马权的情况也活不了,付坤一时之间分不清,他是当时一时冲动下了手,又或者是,他就是想要亲手解决马权,不惜代价,亲手帮聂召还回来。
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冷酷无情。
“嗯,我知道,这不是他乐意的吗?”
付坤气焰压不住:“聂召你——”
那边明舟听到聂召是这个态度,整个人都炸毛了,抢过手机声音吼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你迟早会遭报应的!你把卓哥害成这样,还这么狠心,等他出来之后,绝对会离你远远的!”
聂召安静听完,点头:“嗯,对。”
“我不会去的,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聂召就挂断了电话,屈膝坐在沙发上,胳膊环着膝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中。
旁边的碎碎并不知道聂召怎么了,只是趴在沙发上安静看着她。
而后的这一整年,聂召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生活着,她秉承着卢湘想要她好好活着的状态,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丰富起来。
但她又实在不太爱出门,不喜欢人群,不喜欢热闹,所以活动的范围就只有那一百平方米的公寓里。
她发布了很多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吉他曲,偶尔去便利店买些便当,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沙发上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夏天是水蜜桃成熟的季节,聂召喜欢买很多很多的水果,把整个冰箱都放满,随后切好摆盘,拍照发在她的社交媒体上,几乎每一天都会发一张日常的照片,好似过得很好很好。
只是有好几次醒来,她发现自己正坐在阳台,风把全身都冻得没有知觉,恍惚地睁开眼看着乌黑的天空,上面一闪一闪的星星,也就靠着墙壁坐在阳台上一整晚。
第二天就拿着钢丝把阳台的门整个锁死了。
她怕自己某天不知不觉会选择跳下去。
春去秋来,转眼,又一年。
夏天下得最大一场雨,是在第二年夏天的最后一天。
彼时,聂召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作息过差,精神衰弱的她是被打雷声吵醒的,睁开眼看着窗外的雨滴,她捞起手机看时间时,睁着眼,眼前太过昏暗,有的时候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光明,大部分时间她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模糊的。
她很艰难地才能看清楚付坤发来的消息,说靳卓岐今天出狱。
她才恍惚地发现已经过去了一年了。
春去秋来,实在很快。
她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看着床头柜旁边放着的那把匕首,侧着脑袋伸出胳膊握着匕首放进了被窝里,眼睛又看着窗外阴沉的天,雨水把整个落地窗都布满了,让她看到了更加模糊的窗外霓虹灯跟高楼大厦。
在枕头上蹭了下脑袋,聂召侧身低着头,对着匕首在手腕处那只小黑猫的纹身上比划着。
找好位置之后,聂召捏着匕首,一下一下地在手腕上割。
她用的浅蓝色的床单,手腕处的皮肉被割开,血也就直接滴落在浅色床单上,这抹颜色十分刺眼。
刺疼感也剜心似的疼,一抽一抽的袭来。
碎碎还在睡觉。
聂召张合着眼想,希望会有人收养它,它应该没有办法继续做回野猫了,就好像她,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她要看不见了,她怕黑,没有办法实现卢湘的遗言了。
捏着匕首,机械地一下一下割着,可能是太疼,只能一点一点加重力道,房门忽然被打开。
聂召以为是碎碎,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碎碎的脾气比来时好了很多,却从来不会亲近人,除非她主动抱起它,不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下一秒,就听到了那阵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从背后传过来。
“聂召。”
聂召放在被窝里来回割着的手指一顿,肩膀微颤,纤长的眼睫抖了好几下,心脏也跟着跳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