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邢则连忙握拳抵在唇边,轻咳掩饰。
留意到邢则举动,辛怡怀疑地低头看自己,旋即恼火地狠狠剜他一眼。明明怒色挂在脸上,笑意却好像能够彼此传递,辛怡也开始辛苦憋笑。
“奇怪,真不明白邢院长刚刚笑什么。”瞿盈盈来院长办公室补写值班记录,一边刷刷写字,一边跟辛怡絮叨。
中午他们刚从二楼食堂回来,午休时间人显得格外慵懒,辛怡无处可去,只能窝在邢则办公室,办公椅不大舒服,背倚在靠背上,有点硬硬的。
甲胄伏在辛怡脚边,刚吃完饭,喝过水,慢腾腾舔着爪子。
起得太早,辛怡整个人懒困疲乏,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她晃晃脑袋保持清醒,又剥了一个山楂片来吃。
甜蜜微酸溢满口腔,眼皮勉强撑起来一道火柴宽窄的缝隙。
瞿盈盈扔掉水笔,甩甩手腕,盯着她发笑,“你这是饭食困,干脆回家睡一觉,时间上还早,邢院长陪他们吃饭,一时半会回不来。”
辛怡摇摇头,好似燃油即将耗尽,小声咕呶:“不了,好不容易得到这份工作,我要恪尽职守。”
肘弯往回收,辛怡将邢则交给她保管的公文包又揽紧一些,“食堂饭菜太好吃了,我才会不小心多吃了一点。”
“是吧,我当时入职时也是,最满意的就是食堂。放眼全市,还有哪家宠物医院会有食堂啊。”瞿盈盈表情骄傲,人靠在办公桌上伸懒腰。
辛怡帮忙拉扯她的下摆,避免人走光,“盈盈,你不觉得,你跟邢……邢院长越来越像?”
瞿盈盈夸张地崩溃捂头,“天啊,我得罪你了吗?你怎么用这么恶毒的话攻击我。”
辛怡:“……倒也不必这样。”
邢则性格哪有那么糟糕。
辛怡挠挠脸侧,到底没有争辩,说多了不好,尤其还是出于维护目的,容易引人误解。
为了给辛怡醒神,瞿盈盈拉着她楼上楼下参观。
刚巧,中午有几个宠主带着自家狗狗打今年的疫苗。
场面挺有趣的,黑色小泰迪瑟瑟发抖,屁股挨上一针,它后知后觉,发出呜汪惨叫,花艳艳一个漂移,从走廊闪现疫苗接诊室,竖起毛蓬蓬大尾巴,同小泰迪挨挨蹭蹭,尽职尽责安抚。
瞿盈盈蹲在旁边,连连拍照,大夸花艳艳,“我们艳艳真可爱。”
花艳艳仿佛听懂褒奖,喵呜一声,来蹭她脸颊。
连看几只宠物狗挨针,辛怡收获新思路,悄声问瞿盈盈,“我是不是可以做这个?”
“做什么?”瞿盈盈转脸看她。
辛怡比划出扎针动作,“要不然这钱我拿的不安心。”
一整天她都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唯一的作用便是充当人形衣架。
瞿盈盈皱眉,“当然不成,疫苗接诊也需要相关知识,缺少专业技能,你万一一针给它们扎出毛病怎么办?”
她拍拍辛怡手背,觉得手感不错,轻挠两下,“邢院长都没心疼钱,你就安心待着吧。”
从疫苗接诊室出来,瞿盈盈又带着辛怡去导医台,据闻那里是整个医院的八卦集散地。
八卦谁都爱听,辛怡也不例外。
话题还没聊起来,门口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不好,憨憨又来啦!”
场面顿时慌乱无序,犹如草原食草动物突遇猛兽捕猎,四散藏匿。
导医台下面猫进去三个人,有几人躲去角落架子后,躲避不及时的,纷纷拿出家伙——头盔以及……不锈钢盆。
“拿着,一定要把头护住!”瞿盈盈如临大敌,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不锈钢盆一个,罩在辛怡头顶。
辛怡惶惶然不知所措,臂弯护住怀中东西,腾出一只手紧握盆沿。
不多时,医院大厅冲进来一只……鸵鸟!?
麻绳也捆不住鸵鸟躁动的灵魂,它脖子昂起,叫声迸发,尖锐激越,坚硬鸟喙往前拱了拱,摆出冲锋姿势,离得最近的男医生第一个遭殃。
好在他准备充分,且经验丰富,头盔顶上,鸟喙与之重重敲击之后,冲击太强烈,整只鸵鸟防备不及,瞬间呆怔住。
“快,再来几个人,把憨憨按住!”
一声令下,医生们如披甲执锐的战士般,冲上与鸵鸟对峙的第一线。
过程中鸵鸟数次发起攻击,大厅内羽毛乱飞,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根头发,松针似的往下落,足见“战况”有多激烈。
结果以人类的胜利为告终。
瞿盈盈长吁一口气,擦擦汗,用不锈钢盆给自己扇风,“憨憨可是咱们医院的老顾客,一个月总要见它两三次。”
辛怡仍心有余悸,拍拍胸口,“有人养鸵鸟做宠物?”
导医台底下的护士艰难往外爬,“不算宠物,是周边一个村子散养的,凶得很,见人就叨,没想到歪打正着,憨憨被误入的外地人发现,拍了短视频发上网,网友们乐于看人在憨憨面前极限逃生,从此就成了一只网红鸟,凶性也更大了。”
“村民们指望憨憨赚钱,对它的健康紧张的很,几乎快成我们医院vip了。上次见它是因为误食塑料袋,今天还不知道是闹什么幺蛾子。”
正收拾残局,叫声迭起,猫叫,狗叫,无一不是鸵鸟叫的陪衬。
瞿盈盈哧一声,表情不满,“憨憨也是看人下菜碟,在邢院长面前就没那么凶。”她一脸诡秘,对辛怡附耳道:“虽然大家对邢院长诟病不少,可他某些方面确实出类拔萃,动物的亲和力方面是顶级的。”
她顺手拈起身上沾到的鸵鸟毛,插在耳朵后面臭美,“拿回去,可以粘在帽子上。在19世纪,美洲贵妇不就是用鸵鸟毛装饰帽子。”
于是,等邢则吃完饭回来,看到辛怡正满地捡鸵鸟毛,目不别视,极其投入,纸袋里面露出一段,乱蓬蓬的,收获应当是不小。
邢则盯着看了会,忽然出声问她:“捡鸵鸟毛做什么?”
辛怡被吓一跳,回神看他,言简意赅:“做帽子。”
邢则表情意外,“有想法。”
他太忙,简单交流两句,又有宠主慕名寻来,涕泪齐下求他救救他们的小宝贝。
邢则再度穿上白大褂,如同沈熙如之前形容的那样,仿佛修炼了绝世神功,影子都无从寻找。
辛怡心底再度升起钦佩,反观自己……
抖抖手上的鸵鸟毛,辛怡抿唇,将东西一股脑塞进垃圾桶,转去别的科室,看看哪里需要她这个闲散人员。
逛到心理辅助科,一只秃毛鸟溜达出来,是呱唧。
它仅存的一根尾羽极为坚强,随着它轻快步伐一颠一颠,见到眼前出现人影,呱唧头也不抬,蹦跶着往旁边绕行。
“……又越狱?”辛怡嘀咕,抬头朝科室内张望。
瞿盈盈恰好捂着肚子,皱着一张脸跑出来,见到辛怡,如见亲人一般,不好意思地说:“辛怡,你帮我照看一下呱唧,心理科顾医生还没到岗,我要去趟卫生间。”
能够发挥价值,辛怡爽快答应,体贴塞她一包纸。
呱唧对周围毫不在意,扇动翅膀,步伐加速,整只鸟光溜溜的,整体造型格外滑稽。
辛怡两步拦住它,赶在它再度加速之前,抄起来托在掌心。
呱唧重量并不算重,只是手感神奇,辛怡忍不住多摸两下,“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呱唧“呱”一声,声音粗嘎,情绪不满,不过仍是用脚爪子勾住衣袖,目视前方。
辛怡从人形衣架又化身人形鸟架,手托呱唧,带着它到处走走看看。
下午医院来了一只需要剪牙的羊驼。
辛怡跟呱唧都觉得稀奇,凑过去瞧热闹。
她过去从来不知道,羊驼是需要剪牙的。
两个壮汉医生负责固定羊驼,箍紧它的脖子,制止它乱动。
程序刚好进行到清理完牙垢,医生又取来钳子。
紧张情绪海潮般四下翻涌。
辛怡闭眼感受下,根据距离,明确感知到是属于小羊驼的情绪。
置身无处不充斥小动物的宠物医院内,一上午功夫,此类情绪几乎让她免疫。
等紧张的海浪转为飓潮,羊驼恐惧挣揣。
“抱紧点,别让它乱动!”
“哎呦嘿,力气还挺大的!”
小羊驼悚惧不安,拿着钳子的医生暂时无法濒近。
呱唧看戏看的激动,鸟爪子往前挪移,为防它不小心摔下,辛怡也只得跟着往前挪。
挪着挪着,距离羊驼不过一米。
辛怡正低头摩娑呱唧翅膀时,意外发生,羊驼挣脱控制,脖子前伸。
“噗!”
事发突然,辛怡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她竟然被羊驼吐了满脸口水!
呆愣当场,辛怡感受到面庞濡湿,一股恶臭涌入肺腑。
“呕!”
卫生间,辛怡记不清第几次洗脸,医院所有人的清洁用品全部被征用,上一茬,她用的是茉莉花香味的洗面奶,这一茬,她用的是栀子花味的香皂。
瞿盈盈守在旁边,用湿纸巾一根根捋她的头发,“不瞒你说,我刚入职,也曾经干过类似的事情,羊驼的口水真的……不说了,反正当晚我连饭都没吃。”
镜子前的人抬起脸,凝满水珠的面颊明光灿灿,辛怡抽来纸巾擦干,仍觉得恶臭盈肺,抑制不住要干呕。
她低落总结:“不是什么热闹都能看的。”
瞿盈盈点头赞同,“我就因为爱看热闹,吃过几次亏。”
辛怡侧头看她,女孩形象比之她也强不到哪里去,衣饰凌乱,仓促间护士服的纽扣错系一颗。
辛怡打理好自己,帮忙把瞿盈盈的纽扣重新对齐调整。
“不瞒你说,上午我还觉得这钱拿得不大心安,考虑想去疫苗接诊室,帮忙扎个针什么的,是我小瞧了这份工作。”
“嗐,正常。”他们一边说一边朝外走,瞿盈盈直接撩起衣摆擦手,“有些东西就是这样,看着简单,其实大有学问。”她手指划拉一圈,指指周围急匆匆路过的几个医生,“能入职我们医院的医生,可都是相关专业的硕士学历。宠物诊疗行业到如今市场并不规范,我之前还遇到过初中毕业,拜了个老兽医学技术,就敢直接开宠物医院的。我们虽然吐槽院长胜负心强,力求完美,且吹毛求疵,可他的性格用在工作上,其实挺好的,对每一个经手的小生命都极其负责任。”
脚底,花艳艳喵呜一声,柔软大尾巴拂过来拂过去。
瞿盈盈抱起它,塞入辛怡怀中,“花艳艳老资历了,就让我们的资深老员工安抚安抚你受伤的小心灵。”
陷入无事可做的状态,辛怡呆坐门诊大厅,百无聊赖。
忙碌场景当中,唯独她是个异类。犹如误入蜂巢的蝴蝶,蜂群热火朝天,蝴蝶却栖伏一隅,悠然打理触角。
身边长椅上,忽然多出一个同伴,辛怡懒懒瞥过去,航空箱里的英国短毛猫也瞥过来,小模样比她都要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