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则的动作稍滞,夜色浓厚,表情都掩在后面。
李润瞧热闹不嫌事大:“林女士还挺开明的,为防止真走到那一步,我都跟着你丢脸,你抓紧点,宠物医院那么多异性医护,你就没一个看上的?再不然,叫起来声音怪好听那个女孩也挺好,还是邻居,占个近水楼台的便利。以后生活上互相照顾,天冷有人嘱咐添衣,喝酒有人温汤,多好啊。”
邢则嫌弃地瞥他:“都说关系亲近的两个人容易被同化,你跟林女士确实越来越像。”
见人影嗖一下离弦,李润站在原地反应好一会,“好啊,你嫌我絮叨。”
邢则扭头看他,上上下下打量,挑衅眼神似下战书。
李润心头火起,摆臂加速追上,偏偏邢则就是不如他的意。
很长时间不运动,体力跟不上,李润气喘如风箱,“你啊,胜负心太强,我要是女的,也受不了你。”
邢则用加速作为回应,将人远远甩在后面。
李润干脆撂挑子,从慢跑转为快走。
邢则时不时听到他发出感叹:“什么味道,这么香?春天来了,花都开了……这是谁家吉娃娃,长得真可爱。”
“汪汪汪!”
李润吓一跳,语气委屈:“我夸你可爱呢,你凶我!你就是可爱,凶起来也可爱,不服憋着!”
没一会,他哼起歌:“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啊~~~”哼完意有所指:“爱,你要是能像春天一样如期到来就好了。”
邢则:“……”
尝过甜头,甲胄趁散步时间又要去找邢则。
坏就坏在,邢则工作的地方距离不远,甲胄熟记路线,蠢蠢欲动。
好在辛怡提前有准备,换上舒适的运动鞋,密切观察甲胄一举一动,赶在有苗头之前,提前收紧牵引绳。
绳子距离太短,甲胄不好发挥,被迫放弃。
但它不甘不愿,进入电梯时,梗着脖子冲辛怡嚎叫。
辛怡堵住一边耳朵:“别嚎了,你说你一个小母狗家家的,声音怎么这么粗,还秃头!”
甲胄眼神特别愤世,特别不屈:“嗷嗷嗷呜!”
电梯门刚滑开,忽然有人影跑近,“等等,嗳,等等我!”
人一出现,辛怡迅速伸手,在电梯安全触板附近挥了挥。
电梯门重新滑开,手提两个大旅行箱的女人走进来,年龄六十岁朝上,通身打扮离不开一个“花”字,夏威夷跟乡土风混搭,辛怡忍不住多看两眼,注意到“花奶奶”拖箱子费劲,还上去帮了一把。
花奶奶站定,看着电梯上行,探究的视线落在辛怡还有她脚边的甲胄身上。
知道有人怕狗,邢则之前也嘱托,进电梯最好用自己身体将甲胄困在角落,不允许它同人类有接触空间。
辛怡次次严格执行,用腿将甲胄挤在边角,挤得狗脸扭曲变形,品种都变了,从哈士奇变成沙皮。
“这狗不咬人吧?”“花奶奶”满面嫌弃,箱子往前一推,人往后躲,口鼻被她死死捂住,仿佛在避着的是什么脏东西。
堆起的笑容僵在脸颊,辛怡眉梢颦起:“甲胄过去从没咬过人。”
花奶奶嗤一声:“你们养狗的呀,都这么说,等咬了人,又推脱责任。”
辛怡想说,不能以偏概全,个人行为怎么能上升到一个集体,可是瞧见她眼底的厌色,出口的话又咽回去。
算了,辩驳无用,以后见到人,她就拉着甲胄远远躲开,尽量不去接触。
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辛怡没再开口,“花奶奶”却紧追不放:“好好的小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怎么养狗啊,身上都是细菌,在家里又拉又尿的,没几天味道都比得上公厕了吧?”她视线肆意,用并不友好的目光上下打量辛怡,“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辛怡不是没脾气,比如现在,怒火蠢蠢欲动,缺一个引子,马上就能喷发。
即将发作前,重重顾虑浮上心头,无奈捏紧拳头忍下,视线一瞬不瞬盯着前方。
“叮”一声响起,六楼到达,“花奶奶”拎着行李箱下去。
她动作迟缓,箱子又笨重,辛怡没有帮忙的意思,一根手指迫不及待虚虚落在关门键上面。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不懂什么是尊老爱幼。”
“花奶奶”嘴没闲着,低声咕呶,电梯环境封闭,不可能听不到,明显是故意说给辛怡听的。
辛怡没理会。
第14章
“花奶奶”一身火气,干脆推着行李箱将电梯门阻挡住,她慢慢悠悠整理,轻拍箱盖上蹭到的灰尘。
甲胄心急,被挤得难受,全身躁动,辛怡低喝:“别动,你还想冲出去咬人?”
“花奶奶”吓得一个激灵,顾不上土不土灰不灰的,抄起箱子迅速远离。
回到家,辛怡认真给甲胄擦脚,擦到一半,端起它的脚爪子凑到鼻底嗅闻,“呕,是有点臭臭的,你一个小母狗家家的,脚脚还这么臭?”
甲胄不服,跟她对着嗷嗷。
辛怡学邢则,强行捏住它的嘴筒子。
至此,哪怕遇到蛮不讲理的邻居,对辛怡心情也并未产生严重影响。
只是小小跌宕了一下,遛狗回来,她照旧忙自己的。
先是给甲胄换水,补充小零食。过冬的衣物两天前清洗过,北方天气干燥,暖气未停,隔个两天就能重新收回衣柜。
“啊,我的衣服……”阳台上,辛怡难以置信盯着自己变小一号的羊绒衫看。
正找地方补眠的甲胄溜达过来,停步观察了一会,显然它简单的狗脑袋并不能理解状况,转而跑去茶几边躺下,舔毛。
“我的衣服怎么会变小?”
手拿羊绒衫,辛怡跑去换衣镜前面比量。
原本穿起来很适身的衣服缩成儿童版,或者给娃娃穿更合适。
辛怡抱怨起无良商家,心疼的不得了,这是她毕业赚工资后,忍痛花大价钱买来的,以前都不舍得穿,没想到洗一下就缩水。
正无措,“笃笃”敲门声响起。
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十几分钟前刚刚见过,辛怡已经猜到,“花奶奶”就是物业跟蓝苒口中那位难缠的业主,本名吕彩凤。
吕奶奶满脸怒容,先是盯着辛怡看。
“你有什么事吗?”辛怡戒备,一手扶门框,身体横在门缝处。
吕奶奶瞪她:“能不能小点声,我人刚从三亚回来,需要休息,你走路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觉,还有你的狗,它四只爪子,走起来滚轮一样从我头顶碾过去,我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说着说着,吕奶奶注意力跑偏,被她手上拿着的缩水羊绒衫吸引,“哎呦”两声:“羊绒衫吧,洗缩水了,你是不是直接放洗衣机里洗的?”
辛怡怔然,手一松,羊绒衫被吕奶奶抢走,拿着横竖左右观察,嘴里啧啧个不停:“好好一件衣服,被你洗成这个样,羊绒衫不能用洗衣机洗,这是基本常识,你爸妈没教你吗?”
缠在乱线当中一般,辛怡呼吸不畅,耳边嗡鸣,她愤愤扯回衣服,“我没爸也没妈!”
吕奶奶眼睛瞪圆,惊愕好一会:“……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恶毒,咒自己爸妈,小心遭天谴。”
甲胄察觉到气氛突变,颠颠两步跑上前,站在辛怡身侧,冲吕奶奶龇牙,“嗷!”
老人指指甲胄,又指指辛怡,“你啊,良心真是坏掉了,有养狗那精力,不如给父母尽孝……”
砰一声,辛怡重重将门关上。
吕奶奶勃然而怒,站在门前叱骂。
甲胄愤而反击,隔着门板呜汪汪叫唤。
辛怡也是第一次看到甲胄肌肉紧绷,眼神盛怒,一副随时准备冲锋的姿态。
这一刻的它,像它的名字一样,成为辛怡的铠甲,给足她安全感。
“好了,甲胄,好了。”辛怡席地而坐,一把将甲胄搂过来,揉它的耳朵,撸它的毛。
甲胄喉咙仍然震动,戒备地盯着大门方向。
辛怡将脸埋进她丰厚的毛发之中,小小的吸了下鼻子。
没多久,门口动静消失,人应该是走了。
辛怡安抚好甲胄,手上的羊绒衫越看越碍眼,拿起手机想查查补救办法,刚巧沈熙如消息进来。
她发了张图片,是从尹梦瑶朋友圈截取的。
截图上,尹梦瑶堪比车模,围着一辆崭新“豪车”各个角度摆拍,图片配文——“感谢亲爱的爸比!”
积存的委屈后劲十足,好像一口呛吞了芥末,从喉咙到眼睛,酸涩辛辣无所不在。
尹梦瑶单单发一个“呵”字,半晌紧跟一句:我都要怀疑尹梦瑶才是辛志和亲生的。
以前尹梦瑶顾忌辈分,同辛怡聊天时,还会以“你爸”代称,时至今日,连名带姓称呼一位长者,她并不会不觉得不合适,代入辛怡心情,每次都带着嚼齿穿龈的恨意。
辛怡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她在发抖,自虐般反反复复观察细节。
那辆车可真漂亮啊,车身银灰色,尹梦瑶凹造型摆拍,身上穿戴无不讲究贵重,好像在爱中成长起来的小公主。
辛怡飞快阖眼,眼睫颤颤,脑海中接连冒出许多画面。
半年多前她车祸,沈熙如电话告知辛志和,对方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章程,结果钱没到位,人也没到场。
辛怡住了三天医院,多亏沈熙如跟她妈妈照顾,出院后回到出租屋,她不肯再假手于人,手腕受伤,不能做饭,她就在出租屋煮泡面吃,接连吃了好几个月。
那个时候辛志和在做什么,应该是在陪李继红母女看房子,为尹梦瑶的未来增砖添瓦。
“嗷……”
辛怡头埋下去,额头抵在膝盖上。
不一会,臂弯间钻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热烘烘的大舌头热情地到处舔舐。
眼尾湿意被卷走,甲胄继续拱,不钻进辛怡怀中不罢休。
辛怡被迫抬眼,对上它充满智慧的眼睛,破涕转笑,“……傻狗。”捏它两腮肉的时候还补充一句:“小秃头。”
可是,小狗听不懂揶揄。
小狗还在热情地甩尾巴。
打理好心绪,辛怡摸着毛蓬蓬大脑袋,回复沈熙如消息,表示自己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