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深呼一口气,还好王津身手好,并没有听见外面酒坛子碎了的声音。他可不能让夫人觉得是个嗜酒之人!
“这?”仅在这一瞬间,卢以清脑子飞快过了一遍意识里的柳安,他温柔、耐心、谨慎,可相处的这几天里,他对别人的严苛、威慑、甚至于有些暴躁?
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丈夫真正的模样。
“他他他……他,敲错门了。”柳安更是心中恼火,本来是想和夫人好好聊聊的,结果这一出不知道夫人心里又会怎么想。
“我我我……我,其实不是夫人看见的那样。”嘴角磕磕巴巴说道。
卢以清点点头,“嗯,我能懂的。”
她也是一样的,时而像个寻鲜的孩子,时而又像饱经沧桑之人。
“夫人别怕我。”柳安声音很小,有些恳切的意味。
似乎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柳安的畏惧越来越小了,几乎是看不见了。而眼前人的小心翼翼,像极了最初的自己。
她往前走了走,双手握住柳安的手,“夫君也不必小心翼翼。”
被窥透心思的柳安藏不住的开心,“夫人还要继续睡吗?”
“嗯。”卢以清是被柳安吵醒的,但身上那股倦意并没有过去。
紧接着,门外狂风的声音传到房中。
“起风了?”卢以清道,说来明晚可是要守岁的,若是老天不作美的话。恐怕是有些困难的。
柳安道:“是啊,今夜外面的灯恐怕是不好亮了。”
“天冷的话就别燃灯了,又不是今夜守岁,让他们都早早回去歇了。”卢以清道。即便不是大风的日子,燃着灯也需要人守着,万一夜里烧起来那可就是大事了。
这长安的府邸一座连一座,烧着了自己自认倒霉,烧了隔壁,说不定头都要拿掉了。
卢以清说话很轻,柳安望着眼前的人,想到许久以前,有个犯了错的官员来到卢相府上求救命。卢以清走过去将人扶起来说,‘地上冷,进房中同父亲讲吧。’卢相后来问她为何要让人进来,年仅三岁的小孩子说,若是他真的犯了大错,父亲是不会让他进府上的。来都来了,无非是父亲还在生气。
那是柳安第一次发觉卢以清有超乎常人的思想,或许是自幼便在卢相身边,耳濡目染。更难得的是,她虽生在富贵之家,却从不另眼相看他人。
同样是在她三岁那年,她告诉柳安,“婢子也好随从也罢,整日跟在身侧的都是最亲近的人,若是他们都不愿和我亲近了,那我多差劲呀。”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柳安从未觉得卢以清和‘差劲’两个字有关。
若不是卢家的事变,恐怕她会长成一个极有思想智慧的人,而不是现在如此听话的样子。夫人的骨子里有一股劲儿,如竹子一般。
他笑了笑,牵着卢以清的手打开了门。
如此温馨的景象,刚好对上外面抱着酒坛子的王津。
顿时,柳安脸色一黑。
这家伙怎么还在这里???
“王津抱着一坛酒做什么?”卢以清问。
“回夫人。”
“他……他最爱喝酒了。”柳安马上道:“好了王津,今日这酒就赏你了,不用守夜,快走快走。”
王津愣在原地,柳安咬着牙,“走。”
“哦!”王津这才抱着酒离开。
卢以清在一旁偷笑,柳安回头的一瞬间她又收回了笑意,“夫君若是要喝些酒的话,也无碍的。”
“不不不,我不爱喝酒。”柳安连忙解释,他确实不大爱饮酒,只是王泽自己一度觉得他是个好酒之人!
“嗯……”卢以清想,柳安可能是觉得有自己在身边,露出醉态不太好意思?
“夫君若是觉得在房中不够畅快,不如我搬到别处去?”卢以清问。
搬到别处?柳安心中五雷轰顶,床还没爬上,夫人这就要把自己踢出房间了?!
柳安忙道:“不用不用,有夫人在身边才能睡踏实。”
“可,我才回来几日。”卢以清琢磨着,“过去夫君总不会一直睡不踏实吧?”
“哎!”柳安重重叹声气,“实不相瞒啊夫人,我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十年没睡过好觉!
卢以清想到自己在永州呼呼大睡的日子,不免有些愧疚。
“是我考虑不周,都这样了还让夫君睡在地下。”卢以清想自己这也太过分了。
难道我要去床上睡了?柳安心中窃喜却不敢表露。
“不如…”卢以清看着柳安,有些难为情,这个想法不一定会被夫君接受。
柳安道:“夫人有话尽管说,你我二人不必藏着掖着。”
第28章 二八章
“不如我和夫君换换, 你去榻上,我睡地上!”卢以清想,既然柳安不想和自己一起睡, 那自己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柳安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夫人身子弱还是你睡榻上的好。”
他叹声气,难道是榻太小了夫人觉得不够两个人挤的?过了这个年就让周禾换个大的!
“既如此,还是要委屈了夫君。”不明所以的卢以清道。
柳安眼生充满诚恳, “只要能和夫人在一处,算不得委屈。”
他见卢以清一直在门口吹着,这薄弱的身子若是再病了就不好了。
“外面冷, 夫人进房等等,我去告诉他们今晚不燃灯了。”柳安赶快说完, 手边有些往里推卢以清的意思。
卢以清身子冷也没有一定要出去。
柳安独自往外走了些,又想夫人这样不安分的人恐怕不会这样听话。一回头,只见卢以清从门口往外探着身子。但在一瞬间又赶快缩了回去。
柳安笑着摇摇头, 想来被抓包一次,夫人也不敢再出来了。
卢以清心跳极快,她三两步走到榻边, 将柳安需要的东西丢在地上。看这地上被褥, 卢以清想, 也是够麻烦的,每次收起来都会沾染些灰尘,又要换成新的。
她瞧了瞧一旁的空地, 再搬来一个床榻不是更方便?
正想着,门被从外面推开。
“这么快就回来了。”卢以清道。
“三两句话的事儿, 哪需要那么久。”柳安看见地上的被褥,心中叹气。
“夫君觉得在这里安置一个床榻如何?”卢以清指着空地问。
“不不不!”柳安甚至没去看她指的是哪里, 连忙拒绝。
这要是同意下来,上榻不成了遥遥无期?
“为…”
“夫人,我有些乏了,有事明日再说吧。”柳安可是不敢再给她接着说的机会了。
“哦。”卢以清慢慢回到榻上。
她侧过身子看见地上的柳安,“夫君冷吗?”
“不冷。”柳安道。
“不冷就好。”卢以清道,“本想,夫君若是冷得不行,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但是夫君不冷就算了。”卢以清怕被柳安拒绝,又赶快说。
柳安一晚上都觉得嗓子里堵着,被一个字堵着。他怎么就没说出那个冷!
……
在长安算不得宁静的夜里,大理寺也是灯火通明。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但步伐上丝毫看不出年迈之感。
“这是什么东西?”老者问。
“丞相府上送来的。”一名佩刀男子款步上前,拱手一拜。
老者眼神从上面飘过,“丢了。”
捧着盒子的侍从不知如何回答,佩刀男子从其手上接过,摆摆手让侍从先行下去。
“丞相是又怎么得罪您了?”男子问。
老者冷哼一声,“什么时候娶了个夫人也不告诉老夫!这也就算了,到了现在也不见带人过来!”
“哈哈哈,原来您在这儿生气呢。”男子拍拍老者的手,“不值得。”
男子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灯下,乱风刮过吹得他头发有些凌乱,“听闻丞相可是宝贝这位夫人的很,从前丞相府虽很少去人,如今里面的人连出来的都少了。”
“永州。”胡须从手中顺过,老者想了想,“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女子?”
“诶!”男子拿着盒子快步走来,“还好没有丢,这可是丞相的亲信。”
老者并未追究男子擅自打开盒子,而是直接打开了其中的信。
老者笑了笑,“我就知道这小子得带着夫人来见我。”
“要数面子,还得是您。”佩刀男子道。
……
一直在府上的人并不知道有关丞相夫人的各种声音已经传遍了长安城。
一来是因为这是柳安的夫人,二来则是越是被人藏起来的旁人就越好奇。
曾经坊间皆知关于丞相的各种传言,如今都换成了夫人。不过大多数风声都说夫人貌丑,不可见人。还给这个说法编了个故事。说是丞相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夫人的家人救过丞相的母亲。夫人虽然丑,但那是上天派来护着丞相的,不然丞相怎么就非她不可。
这话曾传到过柳安耳中,他只是笑笑。虽不知为何他们会猜测夫人丑,但这种说法无疑能给夫人带来安全。再有便是他认可最后的话,阿竹就是上天特意赐给他的存在。
十六年前,柳安来到长安的第一天,那一日卢相的幼女出生。小名阿竹。
不过人们好奇马上就要结束了,守岁之夜,陛下会宴请百官,届时定会见到丞相夫人。
……
刚从皇后那里回来的程裳一进门就像是散了架一般,整个人又是半躺着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