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修的寒功。菲华起身行礼:“多谢阎夫人提点。”
岳红灵也忙站了起来,沉定着心。
“绯色死了,给她回玉凌宫偷药的常姑娘死了,姜程的妻子死了…”辛珊思将手里的一点豌豆糕放进嘴里,抬眼望向菲华:“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温芳死了?菲华眼里多了湿润。
“一定的。”岳红灵目光坚毅:“我们一定能活下来。”姐妹离开天字六号房,方走过天字七号房就闻开门声,不禁回首。
薛冰寕没戴面皮,出屋看向菲华。
十三年了,她出阴南山都十三年了!菲华看着薛冰寕,脑中是其幼时模样,好像没怎么变。这个被老先生眷顾的女孩,比她们都勇敢。
吞咽了下,薛冰寕唇微启:“我们都要活着,活得好好的。”
才被压下的泪一下子涌上眼,冲出了眼眶。菲华紧抿唇看着她,重重点了下头,戴上帷帽疾步离开。
沁风楼顶层,察罕正在等着,见人两眼通红地回来,心揪得他都快喘不过气,大步上前一把将人纳入怀里:“不怕,你不会是一个人下黄泉。”
“黎大夫让我明日午前去。”菲华抱住他。
察罕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治不了:“我今晚去找他。”
“阎夫人还告诉我两件事…”菲华仰首:“温芳死了。”她跟温芳是前后脚离开的阴南山,她们一个老师,一起长大。姜程带温芳走,她祝福他们,同时也羡慕着温芳。
察罕愣了下,嘲道:“我那两百鞭挨的有些不值。”她竟只活了十年。
菲华收拾着心绪,又道:“穆坤中了炽情。”
察罕神色立时郑重,沉凝了两息,低语:“穆坤在雁山受的伤很重,闫阳城的达鲁花赤脱里有请黎上为他看诊。”
“穆坤是塔塔尔氏的孩子,他娘还是个公主。”菲华嗤笑。他是宝,她们是草芥。
“穆坤的娘蒙玉灵,不是个普通的公主。她十三岁时一箭废了嫡长兄,却还能安稳活到现在,心机非常人可比。”之前察罕对蒙玉灵就有怀疑:“若真是她,我心里要安稳不少。”
“借诚南王的手吗?”菲华问。
察罕望进她的眼里,指轻抚她红肿的眼皮:“非不得已,我不想叛主。”利用诚南王,得有足够的本才行。
下晌,黎上开了张单子,让尺剑送去给岳红灵。岳红灵拿到一看,纸上尽是药材,立马着人去药铺。
有老瞎子的毒方,辛珊思还以为这回黎大夫给菲华解毒是简简单单,不想半夜有人寻上门。待黎大夫回来,她都看不懂他那脸色。
“怎么了?”
“一千金诊金一千金买颗假死药。”黎上躺回床上:“要我把菲华治死。”
辛珊思瞬间就理解黎大夫了:“这是让您自砸招牌?”
轻嗯一声,黎上拗起身,跨过母女两,挤到床里还没躺下又想起他家姑娘现在会翻身了,立马又回到床外边:“我没同意。”
“是不能同意。”辛珊思动手,把闺女弄到床里:“咱还指望着靠您的名声招引村民呢。”
娇妻在怀,黎上心情瞬间转晴:“我会让风笑将晚上制的那丸药给菲华。至于什么时候服下,她自己看着办。”
“来找你的那位就没说别的?”辛珊思抚着他的背脊。
“说了,那也不是个傻子。”黎上声泛哑:“你都提了穆坤了,他能猜不出玉凌宫的主是谁吗?没强求我把菲华治死,倒是问了我打算怎么让玉凌宫放心。”
辛珊思喜欢黎大夫下巴上的硬茬:“他将玉凌宫看得挺透。”黎大夫能解炽情,于蒙玉灵是个极大的威胁。“你怎么回的?”
“我说…”黎上轻吻了下她的鼻头,往下找寻他渴望的唇:“我不会想着去安谁心,只会废了别人,让自己安心让我的家安稳。”
“我们一起。”吻上他,辛珊思真的是爱极了他这脾性。
沁风楼,菲华听说黎上拒绝了“治死”她,一点不觉意外:“武林皆知黎上最不缺的就是黄白物,他怎可能会为了两千金弃了自己好不容易累下的名声?”
一时静寂,察罕坐在桌边,粗粝的手攥着洁白的瓷杯,反复嚼着黎上说的话。废了别人,让自己安心。
菲华坐到妆奁前,深吐一气:“明日午前,我还是会去丰喜客栈求医。”
“菲华,”察罕眼神凝聚:“你说黎上、阎晴对上玉凌宫,会是何结局?”
没多想,菲华回:“我不知道谁会胜谁会输,只晓得上月黎大夫在坦州是确确实实从沁风楼讨得一万金,并且玉凌宫不但到现在都没拿出个应对的章程来,这还让咱求上人家。”
说得对。察罕端起杯,仰首饮尽杯中茶:“明日黎大夫要是给了你解药,你先别服。”见了黎上之后,他信服了。“咱们等等,我估计…”眼一阴,“玉凌宫应该是没多少日子了。”
菲华微愣后笑了:“这可是个好消息。”她不管是不是真,先乐了再说。
翌日辰时,辛珊思挽着藤篮下楼,黎上抱着十分高兴的小肥丫跟在后。
逮见他们,岳红灵忙走出柜台,看一家三口要出门的样子,心里着急面上不露:“黎大夫、阎夫人早,这两晚歇得可好?”
“挺好的。楼里安静,饭菜做的也不错。”辛珊思见外头大太阳,回头给闺女理了理帽子。
“这是要出去?”岳红灵还是没忍住。
“我头次来勐州,想出去转转。”辛珊思转脸笑问:“岳掌柜可有推荐?”
岳红灵在这生活十来年了,守的又是客栈,可以说城东的铺子哪家好哪家水深她是门清,瞄了眼黎大夫,这位不会是把她妹妹的事给忘了吧?但…不可能啊,人命关天的,昨下午她还给买了药。还是说,夜里察罕那一趟来错了?
“看您要买什么?就咱们这条街,家家在行当里都是出类拔萃。您随便进,奴家保准您心里冒不出个‘孬’字儿。您没在勐州久待过不知道,南水街的生意好做也不好做。”
辛珊思对这岳掌柜是越来越欣赏:“既如此,那我就挨家溜达了。”
“成。”不跑远就成,岳红灵玩笑:“您若逛南水街逛得不足兴,下晌奴家生意也不做了,亲领您一家去别条街走走。”
出了客栈,辛珊思就凑到黎大夫身边,小声道:“岳掌柜这是不放心您呢。”
“是不放心她妹妹。”黎上纠正。
辛珊思打起主意:“她要是能与她妹妹到咱们村来开客栈,那真的是…”都找不着词来形容。一个掌了沁风楼十余年一个管客栈管了十余年,这在现世都是高质量人才。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菲华能不能摆脱玉凌宫尚是个未知。”不过,他认同珊思的眼光。
“也是。”辛珊思挽上黎大夫。
黎上唇不自觉地扬起:“回去可以让陆爻算算,看咱们武林村跟她姐两有没有缘?”
“好主意。”辛珊思展颜。
菲华巳时初到的丰喜客栈,与昨日一般,戴着帷帽。
自打黎上一家跨出客栈的门槛,岳红灵的心口就紧绷着,这会见着妹妹,那绷得更是紧,迎人进门,才要领她去厢房先歇着,便见风笑下楼,脚跟一转立马上去招呼:“今天午饭厨房可不少花样,有几道奴家一看就知道您会喜欢。”
风笑下了楼梯,像是没看到菲华,不冷不热地说:“主家不在,我几人不讲究,岳掌柜随意端几样便可。”
“这哪能随意?”岳红灵让菲华稍等,跟着风笑走到柜台,拿了今日的菜单站到他边上:“今天鳝鱼不大,都小拇指粗细,但鳅鱼肥。”
风笑望着挂在墙上的几块房牌,余光瞄过左右,见没人,左手放上柜台,将握在掌心的蜡丸轻轻推向岳红灵。
见着蜡丸,岳红灵眼睫颤动了下,气都停了,动作自然地将它纳进掌。两人背对着大堂,这一幕连盯着的菲华都没瞧见分毫。
“天字一到四号还有人住着?”
“您早说呀,早说奴家就给您留着了。”岳红灵嗔怪,一手心的汗。前年,两个客人用饭时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客栈从百草堂拿的祛瘀的药丸子就是用蜜蜡包裹。
在百草堂看过病的皆知,他家凡是用蜜蜡包裹的大药丸子都是贵重药,能救命。原来,黎大夫全给安排好了。
“再续一天房。”风笑面有不悦:“晚上的汤膳还是照昨天的来。”
“行。”岳红灵转身给妹妹使了个眼色,药给了却摆出这般态度,肯定是有说头。
菲华会意,摘下帷帽上前:“风大夫…”
风笑打住她的话:“该说的昨日我家主翁已与你说明,沁风楼的银子我们不挣,也请你不要为难我们。之前在坦州我家主翁才给绯色治好病,次日天没亮沁风楼就把绯色的人头送上门。都这般了,我家主翁哪还敢再医你们沁风楼的人?”
几个堂客抬首,岳红灵作出一副为难样,看看风笑,握上菲华的手:“妹妹,我们十年的交情了,你也别叫我…不好做。”
蜡丸压在她掌心,菲华抓紧姐姐的手,凝眉垂泪望着风大夫:“能不能让我再见…”
风笑摆手,快步向楼梯。
“妹妹,今日我这忙就不招待你了,改日…咱们改日再一起喝茶。”岳红灵硬拉着菲华往外,像是生怕她惹恼自家客人一样。
两人一出客栈,堂客就说起话了。
“沁风楼的人都得了什么病啊,怎么一个两个都找上黎大夫?”
“会找上黎大夫的,都不是小病。”
“不会是花柳吧?”
“花柳那么好治吗?”
客栈外,岳红灵目送妹妹。菲华连帷帽都没戴,“失魂落魄”地往沁风楼走。沁风楼顶层,察罕正站在窗边,透过条小缝盯着街,沉着气等待。
进了沁风楼,菲华仍不敢相信消除她臂上那朵花苞的解药就在她手里握着,踏实又不踏实。回到自己屋的门口,她的心终于落定。
察罕从里拉开门,见她泪目熠熠生辉,笑一点一点地在脸上漾开,温柔地将人拉进屋。
菲华抬起紧握药丸的左手,小心翼翼地舒展开五指。躺在掌心的蜡丸圆滚滚,样子格外喜人。
“黎大夫说了,他不给沁风楼的人医治。”
察罕立时就知黎上是什么意思了,将菲华的手合拢:“他不医,咱们也逼不了他。”接下来,就是静待时机了。两人是丝毫不怀疑黎上给的解药,毕竟人家都不同意将人“医死”。
午后辛珊思两手提满满,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挽着藤篮还拎着好几只纸包的黎上回到客栈。
岳红灵快步出柜台,伸手去接阎夫人提着的东西:“见您二位买这么些,奴家心就放下了。”
“南水街确如岳掌柜所言,家家有专精。”逛过之后,她和黎大夫对武林村的构建生了颇多想法。
将两人送上楼,岳红灵顺便把早准备好的绣囊掏出放在桌上,两腿一弯就跪到了地上。
黎上侧身避过礼。辛珊思正要去洗手,也没想她会这样:“快起来。”
“今日奴家先给二位磕个头,日后若有机会,奴家和妹妹再拎上好酒好菜上门感谢。”岳红灵咚一声头磕在地,实实在在。
“看病收诊金,两清的事。”黎上冷脸:“你们无需感激,好好珍重己身,别白瞎了我的药就行。”
理是这个理,但岳红灵清楚,黎上不给解,她妹妹一定会被那毒折磨死,玉凌宫不会心软毫末。
“你以后还会继续留在勐州城吗?”辛珊思拉起她。
岳红灵摇首:“不会,过几天我就会跟东家请辞,然后歇些日子,等妹妹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便与她一道离开。”
“姐妹一起走好,彼此有个照应。”辛珊思心里的小算盘打地噼里啪啦响:“过段日子,我们也会安定下来。”
“您和黎大夫若不嫌,我们一定去拜访。”
“我要开茶庄,有客上门高兴还来不及。”
等人走了,黎上将他媳妇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我已经能预见咱们村子的盛况了。”
“去年七月离开的辛家,现在八月下旬了,这一年余,我见识了太多太多。”辛珊思拍拍窝篮,让黎大夫把黎久久放窝篮里睡:“一个地方想要强盛,人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