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子再次醒来是在辰巳的怀里。
  男人抱着她在田野中穿行,月色皎洁,夜风拂过麦田,一片黑漆漆的绿此起彼伏。田间的夏蝉鼓噪着,前方不远处便是祖母广泽家的屋子,昏黄的灯光下几只蛾虫扑扇着翅膀。
  冰冷的老宅里黑沉沉的,没有灯火的迹象,想来那疯阿婆早已睡下。想到这里,德子往辰巳怀里缩了缩,装出睡觉的模样。
  “德子,到家了。”
  男人温热的大掌拍了拍她的屁股,声音有几分无奈,在德子的耳里陡然变得温柔而宠溺。
  她从男人怀里探出头来,脸颊上还印着一道被挤压的红痕。德子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清亮的眸子微眯,卧蚕鼓鼓的,露出几分娇态:“今天很开心……很高兴认识你,辰巳。”
  少女这么说着,双唇微启,越来越靠近男人俊朗的脸庞。
  虽然高考失利,被双亲赶到农村,德子也自暴自弃,但她对自己的东京身份仍心存优越,从心底鄙夷这个落后、愚昧之地。
  与同为外来者的兼正家的人交媾,在夜晚的村里胡闹,说到底是在寻求一种出身上的认同,还有作为女性的自得,更带有一丝对这个闭塞小社会的挑衅。因此,当那男人侧过脸,露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拒绝时,山野德子仿佛听到了自尊心碎掉的声音。
  他犹豫的神情让德子觉得自己已被这片腐朽的土地同化,浑身上下都被浸染上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味道。那是一种老旧的布料被反复盥洗,在阳光下暴晒依旧难以磨灭的汗味......一种贫穷的味道。
  「姐姐,你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能让所有男人都为你神魂颠倒了?」
  「德子,别开玩笑了,如果没有这个家,没有爸爸妈妈在后面给你撑腰,你还剩下什么呢?」
  熟悉的话语再度侵入脑海,席卷了她的全部思绪。少女的脸因羞愤而通红,连双眸都泛起了水意。
  “真搞笑,没人要和你谈恋爱。不过做完温存一下罢了,这么讲究就不要出来约炮啊!”
  男人垂头看着张牙舞爪的少女,有些无措地沉默着。
  “这里口风很松,风吹草动一点小事就传的人人皆知。我们这件事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对你对我都不利。”德子理了理凌乱的裙摆,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之后还有需要的话,怎么联系你?
  辰巳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拒绝,干脆利落地斩断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狩猎」早已开始,他们同人类早已站在了对立的位置。
  可是他看着满目戾气,一脸冷漠的德子,不知不觉说出了违心的话:“我晚上会在山入、门前到中外场这一带巡逻……为了主人家领地的安全。你如果出现这一块的话,我会找到你的。”
  德子点点头,走进了院落。
  “德子,这边的夜晚很危险,你还是少出门。”
  男人的声音在背后轻不可闻,等德子忍不住转过身去,四周早已空荡一片,再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
  自初遇以来的三四天,她和辰巳便一直保持着肉体的关系,每晚在树林、河边等乱七八糟的地方野合。可昨晚那男人竟以最近很忙为理由,以一种成年人独有的,狡猾而委婉的方式试图单方面解除他们的炮友关系。
  “「觉得无聊的话,交个男朋友玩玩?」……这个男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把我当成什么!”
  午休时分,德子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阴沉地撕扯着手上的面包。
  胸口充满着一种酸胀阻塞的感觉,这并不陌生。
  传统的多子家庭,威严而不近人情的主管父亲,随波逐流没有主见的主妇母亲,被誉为「天才国中生」的弟弟……以及不受到任何期待的自己。
  在那张集合了父母全部优点的、近乎混血儿一般美丽而精致的弟弟的脸上,她总能看出轻蔑的神情。
  “呵。”
  少女咀嚼着口中的面包,面色阴翳难辨。
  嘎吱——
  门把手被拧开,少年从缝隙中探出,如同一只矫健的黑猫。领带松松地挂在脖颈,衬衫领口不对称地翘起,袖口被挽到手肘处,露出少年人劲瘦而修长的小臂。
  他是那种朗眉星目,相当正统的高个子帅哥,凌乱的墨发下是形状漂亮的浓眉,双眸泛着浅浅的靛蓝色,双眼皮的线条很深。
  总有一些女孩子对着这张冰山脸呜哇乱叫,德子表示很能理解。
  “学姐好。”
  结城夏野点点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离开。
  “过来也没关系的,这里并没有任何人。”德子看向教学楼间聚在一起打着某种古早牌类游戏的人群,幽幽道,“我实在适应不了那种热闹的氛围,所以才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也许是被说中了心事,少年踟蹰着,还是坐到了她身边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