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褚莱的邀请的时候,愈遥正在帮忙上下货,手机一直震动,她暂时没管。
  几大箱材料陆续搬入仓库,愈遥直起酸痛的腰,坐到了椅子上,好在店里现在没什么人,她还有空余休息。
  饶是已经知道了褚莱的性取向,愈遥还是对她的邀请感到不可思议:“我?酒吧?你?一起?”
  她满脑子问号,不知道自己哪根头发丝变了形,让褚莱觉得自己是那种很闲的人。
  褚莱也知道自己有点奇怪,但接收到了神秘人士的委托,她只能硬着头皮叨扰愈遥。
  每次打扰愈遥,都会给她一种玷污了学霸的感觉,毕竟学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用来学习的。
  穿着工作服,因为搬货而灰扑扑的,额头上的汗珠滴到眼睛边上也来不及擦的愈遥:“不去,你也别去,快要升学了。”
  “我~的~姐~姐~~~求~求~你~嘛~~~”
  褚莱使出了大招,使劲夹着嗓子。
  愈遥受不了了:“你有完没完?”
  “姐姐~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这样说话~~~!”
  愈遥直接挂了电话,这时候来了客人,她赶紧洗了手,穿上了围裙,去忙里忙外了。
  开学后她找的新兼职是离学校不远的奶茶店,上的夜班,学生下了晚自习之后就闭店。
  育树的学生高二开始才有晚自习,这份兼职也只能做半年。
  升了高二以后就只能再找别的办法。
  不过愈遥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不用在外兼职,补贴家用了。
  愈舒南最近常常一副走神的样子,吃着吃着饭,就会莫名笑出来,对待李成林的态度也有些冷淡。
  愈遥对事态的发展,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说她期待她们在一起的那天,这样自己动起手来,更顺理成章。
  不过这次的这个人是周远,周子游的爸爸……
  愈遥回想起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不由得晃神了一刹那。
  将调制好的加了脆啵啵的三分甜奶茶递给客人,愈遥拿出了手机,将微信和通讯录中周子游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该认识。
  否则事态怎么会越来越复杂。
  “姐姐!”
  电子门悠悠向两边移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蹦跶了进来,笑眼弯弯:“我来找你啦,你忙你的,我就在这儿等。”
  她不待愈遥回答,就自顾自地坐到高脚椅上,撑着下巴看愈遥做事。
  愈遥懒得掀起眼皮:“入店要消费,监控看着呢。”
  褚莱撇撇嘴,随意点了一个:“大红袍,就这个。”
  “现在几点了,你今晚不睡觉,靠喝茶?”愈遥当然不给她做。
  褚莱干脆趴在台子上,脸颊肉溢出来,眼睛亮亮的:“愈遥姐姐,你还是关心我的,你真好。”
  “求求你也关心关心我吧,别让我操心。”愈遥面无表情,后面进来了新客人,她不再理会褚莱,忙去了。
  褚莱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纤瘦的忙碌身影,心里就像充了气的气球一样满足。
  愈遥姐,真好。
  嘴上总是说得很绝情,但只要自己死缠烂打,她一定会心软。
  客人走了,褚莱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愈遥的袖子,止住愈遥的步伐。
  愈遥不得不倒退几步,转过头看她:“困了?”
  褚莱小小声地再度邀请:“跟我去嘛,我想去看看,但是,我怕。”
  “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去。”
  “这是我升学前最大的梦想,去看一眼里面是什么样子,我就能好好学习了。”
  “……”愈遥不懂,并且大受震撼,拉吧是什么通讯录必去朝圣地点吗,能让褚莱说出这种瞎话。
  她和褚莱对视,僵持在原地。
  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愈遥条件反射地抬高音量:“欢迎光——你怎么也来了?”
  虞琪自来熟地找到里面的沙发,向后一躺,交迭着腿,声音懒洋洋的:“刚睡醒就这个点儿了,来找点吃的。”
  “……切片蛋糕统一15一份,加5元送一杯红茶。”愈遥正好找了个理由扯开自己的衣服,随便从冷柜里拿了一片蛋糕,摆好盘给虞琪送过去。
  虞琪手捏着小勺子搅动着红茶,银匙在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抿了一口,让懒散的身体清醒起来,随后她问:“小妹妹有个什么梦想来着?”
  愈遥难以启齿:“她要让我和她去趟拉吧。”
  “噗呲——”虞琪没忍住笑了出来,刚进入口腔的水呛进了气管,笑声转为猛烈的咳嗽。
  褚莱不认识这个姐姐,但听对话,和愈遥应该很熟。
  她跳下了椅子,连忙帮忙去拍虞琪的背,帮她顺着气。
  不再咳嗽以后,虞琪脸上的笑意还是收敛不住:“所以你答应了吗?”
  “你猜猜看呢。”愈遥面无表情。
  “其实挺好玩的,你去吧,我补你一天的工资。”虞琪忽然心血来潮,她是真的好奇,愈遥这副对整个世界都不感兴趣的面孔,会在什么时候裂开。
  “你们这些人不要仗着自己有钱就——”
  “半个月,不够再加。”
  “……”
  “那就这样决定了,小妹妹,看管好你的愈遥姐姐,她很容易走丢的。”
  虞琪最后交代完,开始埋头吃蛋糕,她是真的来觅食的,至于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甜点更能迅速回复体力。
  下了班以后,愈遥尽职尽责地将东西都妥帖地收好,关上了灯,走出外面。
  褚莱被她赶回家了,但还有一个人赶不走,打着哈欠跟在自己后面,步伐沉重得像老年人。
  愈遥换上了自己的校服,背上背着书包,是正常学生的样子。
  但虞琪没有书包。
  “白天见到你,总是很困的样子,怎么晚上也是这样?”
  “哦,没什么,我太爷爷死了,这几天晚上都在守灵。”
  “……”
  “其实他老人家死之前,我晚上也不怎么睡觉。”虞琪仗着自己高,快走几步和愈遥并肩,胳膊肘撑在愈遥的肩上,将她压下去一截。
  她想听愈遥追问。
  愈遥斜睨了她一眼,耐心配合:“为什么?”
  “以前我爹是收保护费起家的,后来成家了,开始往上爬。我从小就生活在枪声里,还没识字的年纪,就要学怎么握枪。”
  或许是月色的温柔,让虞琪有些怀念,她开始追忆:“我爹为了锻炼我,有背叛的弟兄,就压到堂前,让我持枪处决……所以我经常整夜睡不好,那些叔叔婶婶伯伯啊,夜里会来找我索命。”
  “……”
  愈遥沉默,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威胁自己。
  虞琪话锋一转:“不过呢,十几年过去,B市已经没那么乱了,现在是文明社会,蒋家和我家都在走正道的路上,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我信了。”
  “信不信的,你没犯到我头上,也不知真假呀。”虞琪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愈遥抬头看看路,到了分叉口:“我往左走,你往右走。”
  “啧,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无聊。”
  绿灯亮起,愈遥下沉肩膀,躲开她的力道:“你也说了,至少我现在还没犯到你头上,着什么急?”
  她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每一声脚步,都均匀分布,永远一分不差,就这么走进了夜色里。
  虞琪靠在红绿灯的杆子上,看着她背影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