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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四点
  「解僱?你凭什么?」苏延情绪激动了起来,他并未正面回答李玉雯的问题,只专注在杨晚萤即将要被解僱的问题上,与此同时,骨折处又开始阵痛。
  「凭我是李玉雯,杨晚萤只是任我摆佈的狗,你不也是?你没有我照顾可以活到现在?你生病了你知道吗?」李玉雯说道,拨开苏延走向玄关。
  苏延见李玉雯再也挡不了,急中生智道:「妈妈,我错了好不好?」语毕,苏延竟跪了下来,他脚上其实有着车祸时的伤口,跪下的动作令他不适,他想,若是李玉雯还在乎他身上的伤,必定能心软下来。
  他只能赌了。
  苏延成功让李玉雯驻足下来回头看他,可看着他的眼神却不是同情与怜悯,而是冰冷与怒火。
  「别跟我装傻,你是不是认出他了?」
  苏延抬起头,装傻道:「你说认出他就是“萤火集”里面演你继子的人吗?」
  李玉雯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好好听我说,杨晚萤根本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他是个性侵犯,如果不是我和你的父亲,他根本不可能过正常的生活,不管走到哪里,他永远臭名昭彰,他的人生能重新再来都是因为有我!」
  性侵。
  或许这就是江亭说的事情,也是他自杀的原因。
  「所以呢?你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既然他像你说的一样,又脏又臭、还是一个罪犯,为什么你要把他带来?」
  李玉雯面对苏延的问题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你说啊,既然他这么烂,你又是为什么找他来?你不是更应该知道他有多烂吗?」
  李玉雯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举起手朝着苏延的脸颊便是一剂热辣辣的巴掌,「你给我闭嘴。」
  「不,你要是离开家去找他兴师问罪、解僱他,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会不惜毁了你。」
  李玉雯将小包包扔回沙发,举起双手耸肩无奈道:「好,我不出门、也不解僱他,但是我会请别人去处理他。」
  拿出手机,李玉雯辛勤地滑着,苏延见状立刻转身跑出屋外以手机联络杨晚萤,连续好几十通后杨晚萤终于接起,苏延立即说道:「老师,现在赶快回旅馆!躲起来!跟前台交代不要让任何人找你!」
  一阵沉默过后,电话那头竟是传来夏筑安的声音,『小延?』
  『小延,是我,周先生很生气,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苏延几乎听见自己的心碎成了渣。
  「老师怎么了?」握着手机的手随着夏筑安的沉默而逐渐颤抖。
  夏筑安不正面回答,只回道:『他很好,他会没事的。我在老师临时租的房间,你要过来吗?』
  苏延听闻,倒吸了一口气,「好,我马上去。」
  此时李玉雯悠悠然晃了出门,斜靠着墙缓缓问道:「老师怎么了啊?」
  苏延回头看她、那自己的母亲、李玉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的脸滚烫得可以,感觉自己的身体彷彿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烧化,苏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嘴唇开合,缓缓吐出:「我会杀了你。」
  清晨的四点是什么味道?
  在搬家至南投的山区之前,杨晚萤的清晨四点只有棉被的味道,除了这个味道之外,没有别的味道可以让他说出“清晨四点是什么味道”的答案。
  可来到南投的山区后,茶树的香味成了清晨四点的味道。
  每天,他得在清晨四点起床,在浴室洗漱时他会打开小窗看着月亮高掛,嗅着扑鼻而来的茶叶清香,接着,他会为杨诗怡製作早餐,早餐结束出门前会以保温瓶带上一壶热茶以驱赶山区清晨冷冽的寒意。
  杨晚萤戴上帽子、穿上工作靴、揹上工具,出门走到徒步只要五分鐘的茶园,穿越各种杨诗怡种的各种蔬菜中,脚步声、叶子与工作靴发出的摩擦声、风吹婆娑的声音听来比他在都市听见的任何声音都还要悦耳。
  寂寥的冬季不需摘採茶叶,却仍然需要除草施肥,杨晚萤一旦蹲下除草便是好几个小时过去,直到天色渐亮,他会坐在茶园中的一颗大石上看着日出,喝着从这片茶园所出產的茶叶泡的红茶。
  喝下一口、看着日出,杨晚萤喃喃唸着:『红茶中的茶胺酸和茶多酚成分有助于改善焦虑、缓解压力。』
  『改善焦虑、缓解压力。』
  『改善焦虑、缓解压力。』
  『改善焦虑、缓解压力?』
  这是谁说的?杨晚萤不这么觉得、他不觉得有什么被改善了,他只觉得他的一切不断在流失、从他被李玉雯深深吸引开始,他的一切就开始在流失了。
  一开始,他只是纯粹地对李玉雯这个演员很着迷,他那时只有七岁,每天晚上的八点都要巴着电视机不放,就为了李玉雯演的女主角。他那大他十二岁的哥哥对此很不能理解。
  第一次透过电视看见李玉雯,是她饰演传统故事『白蛇传』中的女主角—白素贞的时候,她所演的白素贞是那么地漂亮与圣洁,好像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任何人都碰不到也闻不着,仅仅只是开在那里孤芳自赏。
  她好美、好美。
  如果一定要问一个问题:这世上最美丽的生物是什么?
  杨晚萤会毫不犹豫回答:李玉雯。
  自从知道了白素贞由李玉雯饰演开始,他没有一天不珍惜这个第一次离“爱情”最接近的名字,才刚学会写字没有多久的自己甚至写李玉雯的名字好过写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