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对应序号,放置。如同一条严丝合缝的拉链,日复一日走在单一的轨线上,不会有任何偏差和疏漏。
  底层代码:[协助人类,保护人类,做人类最好的帮手]。
  链齿的方向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珀西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很安静,天空灰蒙蒙的,被烟尘和雾气覆盖着,没有一丝人类生还的迹象。
  他从倒塌的废墟里站起来。
  小镇不是第一天这么异常了。大概一周前,一队穿着军靴的士兵来到这里,敲开了每家每户的大门,压抑的阴霾就再也没有散去过。
  隔着窗子,珀西看到那些持枪的士兵们,行色匆匆,带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全是一些平时熟悉的面孔。
  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珀西便依旧按照指令呆在图书馆里——对他来说,只是有些过于空闲了。
  那个叫尤兰达的小女孩好几天都没来图书馆了。
  小镇的居民不多,作为拥有互动功能的机器人,珀西能够准确记得每一个见过的人的名字,性格,甚至家庭关系。这些信息能够帮他更好的辨别人类的情绪,当他们有困扰时,珀西就是那个最贴心的倾听者。
  人类总是这样——无论是快乐还是烦恼都需要与人分享。稍微不同的是,分享烦恼的对象最好能够守口如瓶,因为烦恼总是跟人类自身的弱点有关。
  频繁光临这里的大多是满腹愁容的成年人。
  失败的,晦暗的,甚至是沾血的过往。人们诉说着,有些会落泪,还有些表现得呆滞漠然,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珀西总是照单全收。
  和那些大人不太一样的是,尤兰达和他见面并不常常倾诉烦恼——大概她也不太有这种东西。资料显示,小女孩个性开朗,交际良好,尽管父亲常因为做生意外出,家庭关系却很融洽。
  她来这里做的事总是很简单,却简单得令珀西的程序无法判断。
  好像今天也没有要帮她什么——每当尤兰达走后,珀西总忍不住陷入漫长的思考。
  “我希望,珀西哥哥可以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女孩双手递给他一个粉红的信封,努力把头仰起来,脸颊也是粉红的,分明的黑眼睛却极其认真地盯着他。
  [好的。]虽然很奇怪,但是微笑着收下了。
  “一定要来哦。”那天分别的时候,尤兰达扯着书包带子,非常郑重地再一次说,“我是很期待的,珀西哥哥。”
  失去身份的机器人,流落到灰色地界似乎是件很自然的事。
  这是一个坐落在边陲的集市,炮火没波及到这里。街道两边挂着一些陈旧的彩灯,店铺很多,但营业只有少数,大多是一些旅社和诊所。
  珀西套上了一件宽大的兜帽外套,埋头向前走着,在形形色色的路人中并不显眼。
  没什么目的地,更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咚——”
  沉闷的碰撞声从附近阴暗的小巷传出来,瘦弱的男人被一群拿刀的小混混逼到角落,一番拳打脚踢后,藏在袜子的钱也被翻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不屑地数了数,“嘁,就这么点。”
  珀西背身站在墙后,静默的看着施暴者们四散离去的背影。
  第一次,人类在他眼前受到伤害,他并没有走上去。
  指令系统无声无息。
  灰色地带遵循另一套无需章程的法则。珀西很快发现,白天见到的不良少年只是冰山一角,每到夜幕降临,那些灯亮起来的时候,这片街区便会露出另一幅面貌。
  黑夜沉甸甸的压下来,每条街巷都浸泡着非法品的气味,缭绕的令人眼晕。道路两旁彩灯闪烁,血红嘴唇的妓女们夹着香烟,眼波流转地招徕叁教九流的行人。
  黎明又会回归平静,偶尔看得到几个躺在路边冻死的酒鬼。
  珀西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却莫名的并不感到恐惧或者排斥。觉醒的潜意识里,这些黑暗似乎一直存在。
  集市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安静俊美的男人,他有一头柔软的棕发,坐在水果摊前,就像是无声的招牌。
  心怀不轨的人聚在角落,装模做样过去买东西,借机打量珀西领口那条银链子能卖多少价钱。风月场上的女人们则更直接,娇笑着从阁楼抛下硬币,叮铃铃落在木板上,把他当作来一发也不算吃亏的小白脸。
  无论是虚伪的,来惹麻烦的,或者无聊的调戏,珀西都应对从容。他把鲜红的苹果放进手提袋里,礼貌的递给每一个客人。
  当然,品德在这种地方很多时候是行不通的。
  当珀西推着车子从小巷安然的走出来,留下十几个抢劫者无声无息的趴在地上,钱全被搜刮的一干二净时,黑吃黑的说法就在人群中迅速传开了。
  “他的拳头比钢板还硬。”目击者惊恐的比划着,“…就这样。捏了一下,那些人胳膊就断了。”
  似乎很难把暴力和那张漂亮的脸对应起来——越来越多的视线向珀西投来。而珀西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定时出现在集市。
  那辆小车上什么都买,自酿的酒,食物,零碎的器械等等。
  不过令各方势力渐渐放心的是,珀西并没有要在这片土地立足的意思。他对谁都很温和,同时对谁也都淡淡的,不亲近,更不说多余的话。
  就像一个目标单一的机器,准时出现,工作,结束,消失,甚至没人知道他住在哪。
  唯一跟他有些来往的是一个叫戈洛夫的瘦小男人,他刚刚继承父母的诊所,以前常被不良少年堵在巷子里。当有人注意到珀西的落脚点就是他家店铺后,连那些挑衅的人都收敛了。
  “珀西先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有好奇的人问戈洛夫。
  “就是…正常的人。”戈洛夫垂着头小声回答。
  戈洛夫当然不会说出什么。对这位出手救过他的珀西先生,他心里只有崇敬和畏惧。
  传言有关的那天他就在现场。
  一打十并不是夸张的说法。他在角落里目瞪口呆,对面丢来的射线刀划破皮肤,没有流血,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胶质灼烧的气味。
  “可以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珀西平静的说,卷下袖口把破损遮住。
  戈洛夫惊恐地点头如捣蒜。
  作为感谢,他为珀西提供了住宿的地方——尽管珀西熟门熟路比他还要快一步走到他家诊所,令人忍不住怀疑这位机器人先生出手的动机。
  不过想一想也没什么。珀西的确救了他,也当然可以不救他。就算忽视力量,凭那张受女人追捧的脸蛋,珀西大概也可以每晚到不同的高级丝绒床上睡觉。
  这时代就是这样轻浮,任何阶层的通行证首先都是一副漂亮的皮囊。珀西绝对是这规则的受益者,他相貌精致,却不阴柔,碧色的眼珠清澈纯净,没有一丝掩藏,任何买主都愿意从他手里买走东西。更不用说和附近那些粗鄙的男人相比,珀西温和的称呼每个来买东西的女士,包括那些用硬币砸过他摊铺的妓女们,仿佛她们都是来自上层社会的淑女。
  情人节那天,戈洛夫看着窗台各种颜色的花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酸溜溜的。
  珀西对那些花的态度却很平淡,只是多看了一眼那束紫色的风信子。
  “珀西先生今天准备怎么度过呢?”
  “看电影。”
  戈洛夫愣了愣,“和谁?”
  “自己。”
  “……”
  情人节当然是爱情档。珀西来看的片子改编自一部小说,《战火纷飞的爱情》。
  小说中,男女主各自错过抱憾终身。电影方为了迎合情人节甜蜜的气氛,特别改成了大团圆结局——女主以为男主在战场上死掉,却难以忘怀,一直拒绝新的感情。有天她又来到初遇的地方,正伤心时,刚好撞见了其实并没有死的男主。
  平心而论,是一部烂片,俗套的剧情配上更狗血的结局。特别是男女主为对方守身如玉十几年的感人桥段——珀西所在的电影院爆发了一阵不小的嬉笑声。
  不过珀西还是看完了,即使到后半段前座那对年轻男女做爱的声响几乎在整个影院回荡。
  散场的时候,珀西看到他们添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戈洛夫敏锐的发现珀西变得更加沉默了,情人节过后,他连生意都不做了,每天都呆在那间小房子里。
  虽说机器人不吃饭,不换气也不会死——不过还是戈洛夫很担忧。诊所的窗户,已经快被那些八卦心作祟的人敲碎了。
  “他没有出事…嗯,也没有跟有钱的女人私奔。”戈洛夫疲乏的一遍又一遍回答。
  珀西当然没怎么样,也没在做什么奇怪的事。他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呆着,面前放着那张保存完好的邀请函。
  赴约那天的珀西也是这样一个人,被炮弹摧毁的矮墙,缝隙垂着一株褪色的风信子,他辨认出那是尤兰达的家。
  从约定好的早晨,等到星星都出来的晚上。
  没有人出现。
  那是珀西第一次感受到某种真实的情绪——茫然,失落,愧疚。指令系统行将崩溃,最后勒令他回到图书馆,却被轻而易举的忽略了。
  觉醒的意志并不指向仇恨,也没有膨胀出欲望。这世界上的任何事好像都和珀西无关,偶尔想想,就算是彻底休眠也无所谓吧。
  唯一特别在意的人。
  尤兰达芮德,她现在大概在念高二,或者高叁?应该长高了许多。从小她就很聪明,结业考试应该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或许在功课之余还会和男同学恋爱。
  毕竟这时代就连爱情电影出现为爱守候的桥段都会被嘲笑。人类追求欲望和享乐,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忘记一个小时候遇到的机器人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胸口莫名涌动着一股奇异的痛,仿佛真实心脏跳动,又像藤曼一样攀爬生长。那些晦暗的东西一直坦然放在那里,只是他从不屑于使用。
  或许他得休息一阵子了,珀西疲倦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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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终于要和珀西哥哥睡觉了,会有一些制服道具play
  睡完才可以让洛里回来。毕竟他不是来加入这个家的,是来拆散这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