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漆黑,万物幽寂,夜里连夏虫的嘶鸣声都渐渐微弱。
宫中,宣明殿书房内,长烛明光盈室。
此刻的宋望褪下了月白狐裘,墨发散在身后,姿仪慵懒地斜身靠着座椅扶手,想着刚刚侍卫的回话。
此刻,那丫头应该也结束宴席歇下了吧。
他的手轻轻置在一旁桌案上,望着一边的檀香木长匣,长指轻挲着匣面精致秀雅的如意纹雕花,目光里有不自知的温柔浅笑。
他今日不便出现在人前,也不想打扰了小姑娘的成年礼,只让府中侍卫代他送了恩师的祝词。
不能在今天参加她的及笄礼,他不是不遗憾的。
他想起在梦里小姑娘恣意大胆的独白,小姑娘高远的志向,她虽能力有限,想法还稚嫩,却有她自己的想法。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的小姑娘有她的骄傲,或许别人给她越多反倒越让她为难。她也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所求的不是仅仅一份世俗的安乐,懂了她这份平日里说不出口的煎熬后,他便将这另一份贺礼给暂且扣下了。
其实在他心中,先前那一份贺礼不算他送的。
宋望轻笑出声,慵懒玩味:“这件,才是我给的。”
年年在梦中贺其生辰,今年他知道了小姑娘的真实身份后,早早就备下了贺礼。
这一件,无关其他,只是宋望送给戚念的成年贺礼。可惜没等到合适送出手的时机就被嫌弃了,而且很可能是嫌弃他不再昏迷。倔强又可爱的傻姑娘。
宋望拇指轻轻抵住匣盖,徐徐推开半寸。里头静静躺着一条手钏。精心打磨过的瑰色琥珀粒粒圆润,琥珀水润透红,手钏闭合处坠了一块拇指大的羊脂玉。
虽然那羊脂玉仅很小一块,但通体雪白、玉色莹润,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成色价值不菲,上面精心刻了个“念”字,是宋望亲手所刻。和瑰色手钏盈盈相衬,煞是相配。
但这不是这手钏最为特别的部分。
宋望将手半拢在木椟旁遮去大部分的光,那些珠子散发的瑰色亮度立时倍增。
就像每个夜里入梦时分,在烛光摇曳下,戚念说着自己的日常琐碎;就像之前戚念提到她的心之所向,傻姑娘认真对他说“多谢你的陪伴”时,他在一片漆黑中看到的光。
璀璨却不刺眼,让人觉着茸茸柔柔,觉着暖。
那是美满家庭浇灌出来的幸福的光,是心有所愿不悔前行的勇敢的光。
“就先替你收着。”
想起她之前说的“不再见他”,宋望又轻哼一声,这一个多月先欠着,总是要还的。
他此时却是不敢告知戚念真相的,连入梦都不敢了,就怕见了她,闹不好就要“打草惊念”。
小姑娘又怂又胆大,得不露痕迹地护着纵着,偷偷给她顺毛。不能太冒进,“守株待念”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得等她自己迈开小短腿,慢慢偎过来。
已过丑时,宋望换了衣裳睡下。
他迷迷糊糊地想,就是不知道小姑娘知道自己没有昏迷后是甚么样子,真是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