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你知道娜塔莉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拉祖姆诺娃吧？”
在飞船酒吧略显昏暗的灯光下，西奥多的金发仍在散发着美丽的光泽，他用漂亮的碧蓝色眼睛注视着她，那双眼睛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他语声带笑。
“就是写‘我，一只滴血的鸽子’的那个诗人。不过近些年好像没什么人读她的诗了。”
他把手里的那杯酒放在吧台上，兴趣颇浓地继续补充，说到后一句的时候语气里明显带着一点失望。
秦杏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蓝绿色的果汁，总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味道也有些涩口。
“我知道她，不过我了解的是她的‘血鸽战术’，我不是…我不是很喜欢诗。”
她不过刚把这句半真半假的话说完，就听到讨人厌的声音反驳她。
“真有趣，秦珩倒跟我说你常给他读诗。”
她转过头去，瞧见赵元谨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他挥手示意吧台边的机器人调酒师，要了杯威士忌。
秦杏皱起眉，刚要问赵元谨怎么跟了过来。西奥多便先挑起眉，用亲昵的语气询问她：
“杏，这位是？”
赵元谨没有插话，只是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似乎对她要出口的应答非常感兴趣。
她把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又点了和西奥多一样的特调。
“我同学，赵元谨。”
西奥多点了点头，赵元谨这时才开口道：
“我原以为能称得上是‘朋友’呢。”
他扶了扶眼镜框，笑得意味深长。秦杏没有心情理会他，继续同西奥多聊天，西奥多似乎也看出她与赵元谨关系复杂，没有再多问什么。
“我很喜欢娜塔莉娅的‘血鸽战术’，虽然我没有读过多少她的诗，但是我感受得到她是一位非常刚强而勇敢的人。”
西奥多却眨了眨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事实上，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很多同时代的文学家、艺术家评价她是‘最女人的女人’，或是‘女性美的代表’。”
“娜塔莉娅也很擅长弹钢琴。据说她演奏的钢琴比绝大多数的地球时代钢琴家还要动听。”
坐在一旁的赵元谨不紧不慢地补充到，并在“地球时代”上加了重音。
“说起来‘’钢琴制作方法失传’这件事，其实是古董商为了哄抬地球时代钢琴价格编造的谎言。如果杏感兴趣，我家就有一台新钢琴。”
西奥多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秦杏，他对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样友好的态度让秦杏很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试试。上次听了你的演奏，我就忍不住一直想邀请你来弹琴。你知道，我实在对那一天念念不忘。”
秦杏垂下眼眸，喝了一口调酒师递过来的特调，暗紫色的酒液滑进喉咙。酒味并不浓，是一种她十分陌生的果香，与妈妈记忆中的“葡萄”有着很细微的相似，但很明显是银河时代的新品种。
“太可惜了，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过你弹琴。”
秦杏墨绿色的眼眸直直对上赵元谨的眼睛，他黑色的眼睛里笑不及眼底，她从中读到一种奇怪的类似嫉妒或是恼怒的情绪。
“赵同学你很闲吗？”
“恰恰相反，不过我还是有时间来研究秦同学的‘厚此薄彼’的。”
他还是那一副古怪的态度，明明语气正常，面上带着笑，言语间却总是阴阳怪气的。
“赵先生，很抱歉，我和杏一见如故，如果怠慢了您，也请多多原谅。这不是杏的错，是我和她有太多可以聊的了，一时疏忽了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西奥多这时才转过头望向赵元谨，他面上的笑容分明没变，却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威胁感。他探手替秦杏把一缕碎发拢回耳后，这样自然而然的炫耀他和秦杏的亲昵，赵元谨下意识地抿起了唇。
“您是包容的人，向您提前致歉。我和杏这就要离开了。我早说好了请她吃甜点，我们两个人还有一些事要聊聊。不能耽误您的时间，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他讲起话来轻而快，却带着毫不违和的优雅感，西奥多颔首向赵元谨道别时，那语气里流露的歉意令赵元谨一时间完全无法反驳，西奥多的语言似乎具有某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不由得顺从他。赵元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杏从吧台边的高脚凳上跳下来，跟着西奥多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把杯子里的威士忌仰脖喝尽，愤愤然地重重把杯子摔到吧台上。
西奥多指尖滑过她肌肤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耳上，秦杏克制住自己的颤栗，保持平静跟在离西奥多半步远的地方。
似乎自那次舞会，或是那次秦珩的“强奸”，她就对男性的触碰产生了恐惧。
和西奥多相处至今，她仍无法判断他的友好是出于什么目的。倘若他的目的同赵元谨一致，那何必到现在还对她这样彬彬有礼？虽然他是一张和善而柔和的娃娃脸，但是很显然，如果他逼迫她，她也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的。
“怎么啦，杏？”
走在前面的西奥多转过头来，走廊通道的明亮灯光里为他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神采，碧蓝的眼眸里只有她。
“杏怎么走在这么后面？像是我的跟班，这可不好，我们可是‘平起平坐’的朋友。”
西奥多开玩笑似地补充道，他放缓了步子，和她并肩着向前走。这样的前进让她再次意识到了他身材较自己的高大，但也许是因为他泛着浅瑰色的面庞，他总是有着一种微妙的稚气感。
秦杏像是被他话中的“平起平坐”刺到似的，反射性地直视他，他碧蓝的眼眸没有任何的躲闪，带笑地望着她。
但她到底把那几欲脱口的问话咽下去，哪有那么多可问的呢？她现在身无长物，倘若要问他图谋自己什么，那简直是沦为了笑话。
于是她也只是对他笑笑，轻声问他：
“我们往哪里去？”
“回我们的房间吃甜点。”他立刻回答到，又紧接着向她抱怨：“不是我不想让杏去别处，是这艘飞船，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比如刚才的酒吧！实在是糟透了，倒不如我们安安静静地回房间吃甜点。杏有看过银河时代的电影吗？我们看一部也不错。”
秦杏摇着头，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红发身影，下意识偏头去瞧时，又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微微皱起眉头。
“杏看到什么了？”
西奥多注意到她的动作，疑惑地问她。
“没什么，我以为我看到了彭绮。结果是看错了。”
秦杏转过头同他解释道，西奥多点点头，随即又是一笑：
“杏和那个叫‘彭绮’的姑娘关系很好？我们等下不如邀请她过来？不过要在吃完甜点以后了，我可只准备了我们两人份。”
秦杏因他的孩子气露出笑来，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银河时代的电影，和地球时代的有什么不同吗？”
西奥多听到她的问话，立刻滔滔不绝地兴奋地同她讲解起来，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秦杏手腕上光脑的一闪。
西奥多刚刚讲到银河时代电影与地球时代电影剧情上的不同时，秦杏突然打断了他：
“我刚刚好像把东西落在酒吧了。”
西奥多的面上露出讶异的神色：
“怎么会呢？我没有看到杏你落了什么。”
她脸颊飞上浅淡的绯色，声音小了许多：
“我之前不是去了盥洗间嘛，多半是在哪里落下的。”
他眨了眨眼，贴心地安慰她：
“那没什么，我们联系酒吧的工作人员，等下他们就会把东西送过来了。”
秦杏咬着唇再度摇头，脸颊已是酡红。
“是很私人的东西。我…我不想别人帮我，只想我自己独自去取。”
他“哦”了一声，语气很明显地低落下来，又很快笑着道：
“那杏快去快回吧，我就在房间等着你，别忘了我们约好要一起吃甜点的！”
这样的顺利似乎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她微微愣了愣，接着很快点了点头：
“好。”
七转八折的走廊，亮白色的灯光照在秦杏的身上。明明是那样明亮，却让她颇感不适。
就像是西奥多，他的笑，他的友好，和接二连叁的、他说的“我们”。
秦杏深呼吸，稳住情绪，飞快地穿过走廊，直直走进飞船的酒吧区。灯光依旧昏暗，叁叁两两的人仍聚在一起吞云吐雾，纵饮畅欢。只是这一次，那些熟悉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不再刻意地避开她，而是一如既往地黏腻地纠缠在她身上。
秦杏熟练地避开人群，在面板上输入一串数字，快步走进一间独立盥洗室。
瘫倒在盥洗室地面上的赵元谨浑身上下都是血，只有那张脸上没有沾上血迹。他被抽去骨头似地软绵绵的，全然没有了力气。衣服已经成了不能蔽体的碎片，依稀露出身体上狰狞的伤口。他看上去糟得不能再糟了。
但当他喘息着瞧见出现在面前的秦杏，他还是笑了起来。他那副金丝框眼镜歪倒在鼻梁上，使这笑显得很滑稽。
“你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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