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色极好,再不似往日里那般目无尘下,通身上下皆是一副如沐春风的快意样子。
只是于裴景诚来说, 他这般模样却是在耀武扬威。
裴景诚心里膈应的很儿,面上却只得勉强笑道:“小公爷好。”
郑宣可丝毫不给他留情面, 山泉似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戏谑,手中折扇一摇,便取笑他道:“世子爷这么难为一个小小门房做什么?若有什么话要说与郑某未过门的妻子听, 郑某提你转达一声就是了。”
这时街道上行人如织,听得郑宣清冽的嗓音后,便都拿眼神去瞧裴景诚, 颇有些看好戏的模样。
裴景诚自然注意到了这些打量的目光, 虽则心内愤恨难平,却也只得灰溜溜地离去了。
只是到底在走远了几步后, 忍不住眯起眼睛打量了郑宣一番。
且等着吧,与太子作对的人素来没好下场。
他等着瞧大长公主墙倒众人推的那一日。
*
既是赐婚, 便省下了纳采和问名,合婚后订盟即可。
郑宣亲自去郊外捉了只大雁来,以示对这桩亲事的看重。
而后便是纳征,既男方家将彩礼送至女方家。
安平侯怄气了半个多月, 终于还是接受了这桩天家赐婚, 只是已在雍亲王府夸下了海口, 他不得不在族亲里寻了个貌美的女孩儿送了去。
雍亲王并不满意,他又饶出去许多银财才得以平息了此次风波。
外头的事好不容易解决完了,郑国公府送来的彩礼数目之庞大又让安平侯心绪不佳,本朝世家间通房,收了多少彩礼便要赔出去多少嫁妆。
因此他便只能咬着牙将苏和静的嫁妆加厚了三成。
因着郑宣不想夜长梦多的缘故,婚期便提前了些日子,初定在下月十五,乃是个黄道吉日。
苏和静待嫁闺中,安生地绣起了嫁妆与未来夫君的衣袍。
裴景诚来闹事这一回事她自然也知晓,只是前夫如过往云烟,实在是在她心池里激不起任何波澜罢了。
不管他是不是要和芍药公主成亲,亦或是会不会后悔与自己和离,都和她无关。
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一月之期似白云过隙,到了成婚日子的前几日,连郑宣都不敢翻墙来夜探苏和静的闺房了。
他忙着收拾新房与栽植枇杷树,只隔三差五地飞鸽传书给苏和静一回。
到了成婚那一日,满京城皆听闻了这桩热闹的婚事。
锣鼓喧天、十里红妆,羡煞了多少闺阁中的少女?且那花轿前马背上坐着的郑小公爷笑得春风得意,好似娶到了心心念念的美娇娘一般。
不少文人墨客却暗中安评道:小公爷这是无可奈何呢,天家给他赐了个二婚之身的正妻,他还能如何?左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不少人附和他这谬论,只说郑小公爷心里必是叫苦不迭,只是面上不敢显露出来罢了。
这等说法在郑小公爷一脸爱怜地将新娘牵下花轿时不攻自破。
那时苏和静整整饿了一日,身上的霞帔又着实太过厚重了些,头顶上的凤冠更是压得她头重脚轻。
是以在花轿落地,她脚踩到地面上时,便不可控制地往侧边歪去。
幸而郑宣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的腰,并和善地笑道:“我来引着你。”
随后他便牵着苏和静往郑国公府里走去,每走一步还非要回身去瞧一眼自己的新娘子,确保她每一步都踩实了才肯走下一步。
虽则磨磨蹭蹭了些,可在场的人瞧了郑宣待新娘子这般小心的模样,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拜堂时,围着观礼的郑家子孙纷纷与相熟的人挤眉弄眼地说道:“我告诉你,我这叔叔的新房,每一厘地都是自己亲手安放的家具。”
那人纳罕:“这可真是奇了,小公爷这般满意这位……新夫人?”
“是了,往后可得小心谨慎些,再不许提叔母前头的事儿。”
拜堂结束后,苏和静先一步去了她与郑宣的婚房内。
郑国公的亲眷较多,上首的老太太尚在人世,因着嫡长子尚了公主,她便不大爱摆婆婆的谱了。
大房便是郑宣的父亲这一脉,也是承爵的嫡长子,大长公主往日里只住在公主府,并不常往郑国公府来。
二房则是庶出,因着早早死了生母,二老爷便记在了老太太的名下,关系尚可。
三房则是嫡出,只是三老爷一味地喜好吟诗作对,并不怎么管家里的庶务。
郑宣在府里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二房的两位嫡兄,下头的弟弟则不计其数,皆是三老爷这些年苦心耕耘出来的。
新房内如今正立着二太太与三太太,并一些族里的八大姑八大姨,还有几个二房的妹妹。
她们先是打趣了一阵苏和静,见她姿态娴静,便夸道:“当真是清丽动人,我们瞧了都很是羡慕呢。”
简单地闹过洞房后,苏和静便安心坐在喜榻上候着郑宣归来。
外头的酒宴上皆是熟客,他今日定是要被灌上不少的酒,他素来酒量不好,今日只怕是要醉倒过去了。
苏和静虽则嫁过人,可与男女之情有关的回忆皆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那喜嬷嬷便也与她说了些男女之情要注意的地方。
她听的脸红心跳,只含羞带怯地应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郑宣才跌跌撞撞地走回了新房,今日但凡是个耳聪目明的人,都能瞧出来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是了,郑宣这几日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当他牵着苏和静的手下花轿的时候,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当时有多么激动与喜悦。
要不是静儿踩空了那一下,只怕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下泪来。
拜堂成亲时,听着上首保山那一句“礼成”,他更是难以纾解心内满腔的喜悦之意,握着苏和静的手不停地收紧,竟是不小心弄疼了她。
此刻他酒意上涌,生怕熏着了苏和静,便让小厮去端了往醒酒汤来,灌下一大碗后,才走进了新房内。
新房内还有些人在观礼,郑宣便以身子不适的理由将她们推了出去,自己则坐在了苏和静的身旁。
既是没了外人在,也不必遵循那些繁文缛节。
郑宣上手替苏和静揭开了她的红盖头,映着满屋的龙凤花烛,他将苏和静揽在了怀里,说道:“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
苏和静也是羞涩不已,只窝在郑宣怀里享受这静谧的一刻。
烛火摇曳,几叠鸳衾红浪皱。金钗磔磔声相扣。2
偃旗息鼓后,郑宣愈发清醒,侧身将苏和静拥在怀里,面有几分恼怒之色。
而苏和静却忍着羞意,美眸里潋滟着几分泪花,柔声道:“已是很好了,你不必……”
余下的话皆被郑宣用唇堵了回去,他初生牛犊一时没守住,在心上人跟前这般没用,他岂能忍的住?
洞房花烛,且有一夜的工夫让他好生钻研个中奥秘。
作者有话说:
2来自欧阳修《蝶恋花咏枕儿》
第33章 新婚燕尔
翌日一早, 苏和静艰难地从床榻上起身,便被身后的郑宣一把搂住了腰,只道:“再睡会儿罢。”
苏和静忆起昨夜里的荒唐, 一张俏脸忍不住羞红了起来,她道:“今日要给公公婆婆请安, 可耽误不得。”
郑宣眼皮沉重,可温香软玉在怀,他一时不想松开手, 便央求道:“再睡半个时辰。”
苏和静挣脱不开他的手臂,便索性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又闭上了眼睛,静候着时光的流逝。
外头的冬吟与春染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悄悄走进里屋瞧了眼床榻上相依相偎着的两人, 面面相觑后,仍是出声提醒道:“世子妃,若再不起来, 便要误了时辰了。”
因着郑国公府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 府内的国公夫人又是金枝玉叶的大长公主,而郑宣又是长房嫡出的世子爷, 故下人们便称苏和静为世子妃。
苏和静被郑宣牢牢圈在怀中,正舒适安宁之际, 忽而听得丫鬟们隔着帘帐的呼唤声,她便猛地睁开了眼睛,提起手往郑宣怀里戳了两下。
郑宣睁开眼,惺忪的眸子在与苏和静四目相对后, 便化作了含笑的情意, 几乎要将苏和静溺弊在潋滟的眸光中。
忆起昨夜郑宣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 苏和静不免有些羞赧,美眸微闪着避开他炽热的视线,道:“该起来了。”
这一回便是郑宣盯着怀里的美人盯出了几分意动,却也明白不能误了时辰,已到了该去正堂请安的时候了。
他便轻咳一声,与外头的丫鬟们说道:“服侍你们世子妃起身罢。”自己则翻身下床,走到床榻后方隔间的屏风内换起了外衫。
苏和静□□酸涩无比,冬吟与春染一人一边将她搀扶到了妆奁台旁,替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髻,又拿了脂粉替她细细地上妆。
郑宣自个儿换好外衫后,便从外间搬了个团凳,放在妆奁台后目不转睛地瞧着苏和静上妆。
他从前住着的清月涧改成了他与苏和静的婚房,那一架龙凤成双的紫檀木床架子还是母亲昔年的嫁妆,屋子里嵌着东珠的妆奁台也由他亲自做了回木匠。
更别提屋内的博古架上摆放着的所有陈设,皆是随着苏和静的喜好而摆放在了房中。
正屋前院子里那颗参天的枇杷树也由郑宣亲手所指,但愿他和苏和静相濡以沫之情能与这棵枇杷树一般亭亭如盖矣。
上妆时,苏和静不好往别处去看,可后背那恼人的视线又着实让她又羞又恼。
冬吟与春染二人皆捂着嘴不敢笑出声,心里却是为苏和静高兴不已。
好容易才上完妆,苏和静便走到郑宣身旁,往他胸膛处轻轻捶了两下,并故作羞恼地嗔道:“好看吗?”
郑宣反握住了她的手,伸手一拉便将她拢在了自己怀里。
美人恼色,明媚艳兮。
郑宣仿若视那两个丫鬟为无物,一时情动,便俯身稳住了苏和静的唇。
苏和静羞得不知所以,好容易才将他推开,便道:“才刚涂的口脂。”
冬吟与春染二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皆将自己当成了会喘气的死尸。
好在郑宣也不敢当真惹恼了苏和静,便走回妆奁台替她重新抹上了口脂,这才牵着她的手往外头走去。
苏和静先是怕羞,往荣鸣堂去的路上悄悄地想要挣脱开郑宣的手,可郑宣却回神歪头望了她一眼,清亮的眸子尽是疑惑之色。
仿佛在说: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苏和静这才安定了下来,被郑宣牢牢握住的手上传来了些温意。
跟在后头的丫鬟婆子们俱都捂着嘴偷笑,来来往往的小厮仆人们皆一脸惊奇地瞧着世子爷与世子妃二人。
直至走到了荣鸣堂门前,郑宣仍是紧紧握着苏和静的手。
荣鸣堂的上首坐着大长公主与郑国公二人,其余小辈皆在耳房内候着,等着外头敬茶完毕后再去讨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