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太尉已然知道了这些事情的真相,哪怕是将在下绑到了安王面前,安王殿下也不会相信您的忠诚啊!”
陈丰随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闷声回道:
“嗯!”
黎卫宁此前能够为了铲除头顶上的老祖黎醒,不惜亲手将黎朝之根本,十数万精锐将士弄去送死,只凭此番冷漠无情的帝王心态,便绝对不会放任一个知道其中隐秘的陈丰活着。
在陈丰执意要探寻当初战败之真相的时候,他的结局便已然注定了!
郭元忠见他这般,微微摇头,然后大大方方地推开车门,示意马车停下,等到停稳之后,方才跳了下去。
站在地面之上,郭元忠毫无避讳之意,神情肃然,对着陈丰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口中朗声道:
“陈太尉,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对于经手黎朝事务,对陈丰诸多情报极为了解之人,难免会对这个人心生敬意。此番一礼,便是表达恭敬之意。
车架旁边,陈立言眉头一皱,指着郭元忠怒道:
“你……”
这般大大方方,不避讳眼线暗探,显然是有心想要让当朝太尉私会云国东厂番子的消息,传到当今黎王的耳中。
这番用心,颇有些歹毒的意思啊!
郭元忠对着陈立言施施然一礼,旋即潇洒地转身离去。
陈立言攥紧了手中马鞭,脸色难看地发青。
呆立许久之后,陈立言当即下马,转身上了马车之中,口中不免带了些埋怨,道:
“父亲,你为何不听孩儿的劝阻,非要见这些包藏祸心的东厂番……”
话音刚落,陈立言便看到马车之中,陈丰身形挺直,双眼灰败,口中大大的鲜血,将他的胡子染作赤红,华丽的朝服之上,亦是沾染大片血迹。
“父亲……”陈立言一声惊呼,连忙扑了上去。
陈丰却是来了劲头,一把拉住了陈立言的袖子,咬牙道:
“莫要、莫要声张!”
一生心念被毁,被誓死效忠的君王出卖,维系这幅快要熬干了身躯的精气神被一下抽空,在郭元忠面前强撑着,便已经是他勉力支撑了!
陈立言眼眶顿时泛红,看着怀中身形枯涸,精气神丧尽的父亲,他声音发颤,道:
“父亲……”
“身边有典签校事官,回去再说,回去、回去……”陈丰凑到陈立言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陈立言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典签校事官,乃是黎朝的特务机构,专门替黎朝历代君王,监视百官。
陈立言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父子从无二心,忠心可昭,甚至因为替黎卫宁背锅,而遭受朝野谩骂。就是如此,身边竟然暗中还有这典签校事官这样的存在。
此时的陈立言,便如同儿时翻下大错一般,心中只剩下慌乱失措。
但看到怀中父亲的模样,他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颤声地回道:
“是、是!”
说罢,他猛地对着车外喊道:
“速速回府!”
“是!”
话音刚落,仪仗车队速度顿时快起。
不多时,车队便已经行驶至陈府门前。
高大的牌匾,其上是黎卫宁亲笔书写的“万荣侯府”的字样,可谓荣耀至极。但那简陋的陈府大门,却是与这尊荣无比的牌匾毫不相衬。
陈丰脸色红润,精神抖擞,额间甚至微微冒汗,将外面罩着的朝服脱下,交由陈立言手中捧着。在他胡子、胸口之上,还残留着一大片水渍,似是豪饮茶水留下的。
任谁看到,也不会觉得眼前这陈丰,就在刚刚还是一副死相流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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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养心殿中。
萧承听着冯保的禀报,沉默许久,忽然幽幽一叹,道:
“侍君尽心,可为忠。武而不遂才,可曰壮。”
冯保闻言,心中微微一转,便知道了萧承的意思,连忙附和道:
“黎朝如今,乃是我大云藩属,陛下钦赐陈丰谥号,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萧承闻言,却是打断道:
“朕的意思是,以‘忠壮’为谥号,如何?”
“陛下赐予,自是美谥!”冯保拍着马屁道。
尽管此时,黎朝那边还有传来确切的消息,但此时身在养心殿的两人,却是早已将陈丰的谥号取好。显然在他们心中,陈丰已然是个死人了!
并非是其他,实在是萧承的布局,已然使陈丰陷入死境,绝无回转之意!
像是陈丰这般尸山血海一路杀上来的人,心智自然坚韧无比。或许只凭东厂递过去的证据,并不一定能够使他心气丧尽,一命呜呼。
但郭元忠,身为主管黎朝国中所有特务的东厂二档头,光明正大地面见太尉陈丰,显然就是有故意挑唆之意。便是一下子弄不死他,君臣之间埋下的猜忌,也足以让陈丰死无葬身之地!
“去了陈丰,黎朝军队虽多,但也就是一群没了精气神的玩意,根本不足为虑!”萧承沉声道。
此前两场大败,已然让黎朝军队丧胆。面对云国兵将,就已经未战先怯。上下军中,也就仅剩下陈丰麾下那些将领,还有一战之心。
黎卫宁看似心有壮志,颇有作为,但终究只会玩弄一些权术、阴暗手段。
陈丰一死,萧承不信他有信心驾驭陈丰的那些旧部。只怕黎朝军中那些少数敢打敢杀的将领,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就此解甲归田。
黎朝军队那最后一丝的精气神,也就此被抽出,再无抵御云国兵峰之力。
便是因为如此,萧承才不得不以这种手段,逼死陈丰。
冯保此时,却是再次请示道:
“那陛下,接下来的东厂番子,又该如何行动?”
萧承掩去脸上的惋叹之色,眉头又是一动,看向冯保,道:
“哀牢国之事,应该不用我多说……嗯,天降异象,谶纬之言,你知道吧!”
冯保闻言,迟疑片刻,方才道:
“还请陛下明示!”
萧承沉吟片刻,道:
“想来别的你們也没办法弄……就弄些人,在野外学狐狸叫;或者房梁不小心落下,砸开地面露出金刀玉玺;井里显黄龙这些。”
“对了,过段时间,等那名叫做道衍的僧人自夏国归京,便让他主持此事,他很会的!”
说到这里,萧承又微微抬头,看向冯保,问道:
“知道朕让你将这些手段,用在谁身上吗?”
冯保闻言,抿嘴一笑,道:
“奴婢愚笨,但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陛下是说,敖侯黎护?”
萧承闻言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第十五章 死前的谋算
升龙府,皇宫,南华殿之中。
此时百官退朝,黎卫宁高坐王位之上,只手撑着额头,隐含阴桀之色的双眼,不断扫视着这空旷的大殿之中。
沉默许久之后,便听到黎卫宁的声音忽然响起,回荡在大殿之中。
“太尉今日,没有上朝?”
此时的南华殿中,仅剩下黎卫宁贴身心腹大太监辟秽在此。
听到黎卫宁的问话,他连忙微微躬身,回道:
“王上,太尉以偶感风寒为由,告假在家!”
黎卫宁闻言,眉宇之间却是带着一丝阴沉之色,开口冷声道:
“你说,会不会是和昨日,他面见云国东厂番子的事情有关?”
作为现今执掌节制国中所有兵马的太尉陈丰,黎卫宁便是知道他秉性忠正,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除了将两次战败,以及接受云国册封的黑锅,全都甩到了他的身上,使他名声威望尽数丧尽以外。还在陈丰的身边,安插了不知道多少典签校事官!
陈丰每日所言所行,面见何人,处置了什么公务,当夜便会直接出现在黎卫宁的御桌之前。事无巨细,一一陈列。
陈立言到底年轻,自以为自己父亲暗中面见东厂的人,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又半点风声泄露。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从来就没有瞒住过黎卫宁。
听到黎卫宁毫无掩盖地流露出猜忌之色,辟秽眼睛一动,旋即抬头轻笑着,道:
“王上如此,或是多虑了。细细想来,那东厂番子想办法面见太尉,只不过是云国那边的离间手段罢了!”
黎卫宁随手拿起校事官的密报再次扫了一眼,沉声道:
“昨日太尉归府之时,神采奕奕,颇有精神,可不像半点受了风寒的样子!”
辟秽闻言,不动声色地道:
“或许便是之后惹上风寒?也或许,是太尉不愿忍受朝臣的冷眼吧……”
听闻此话,黎卫宁眉头稍微一松,点头道:
“也是,太尉之忠心,不用多说……”
哪怕是臣子侍君,也少有为了不使君王名声有污,一声不吭就将所有黑锅都背到身上,致使自身饱受朝野谩骂的。
陈丰自这些事情之后,短短一年之内便身躯苦熬至此,黎卫宁亦是亲眼所见。只要心中尚有一点人性的,就绝对不可能无视他的功绩。
想到这里,黎卫宁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