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古稀的郑元寿,有点神经衰弱,每天晚上都是辗转反则,难以入睡。
就像今夜,一直到得子时,他这才正搂着一位身娇体软的小妾,渐渐地睡了过去。
刚刚闭上了眼睛,正要享用香甜的美梦的当口,一声接一声的低唤,直接就让郑元寿睁开了眼睛。
好不容易这才闭眼,结果被打扰的郑元寿气极败坏地坐起了身来,拍打着床榻厉声喝道。
“谁!不知道老夫已经休息了吗?”
“老爷,小人该死,只是这封来自晋阳的信关系重大,小人不敢耽搁半点。”
正被小妾抚着心口平息怒火的郑元寿听到了晋阳的来信,看看窗外一片漆黑,只能没好气地闷哼了一声。
让小妾避往里屋之后,郑元寿推开了屋门,就看到了站在屋外的管家手中还拿着一枚蜡丸。
接过了这枚蜡丸,郑元寿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蜡丸之后,露出了里边的一张捏成团的纸条。
只扫了两眼,郑元寿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
管家赶紧上前一步挽住了这位白发苍苍的郑氏族长,这把年纪,这样的干瘦,一跤摔下去,就算是人还在,怕是怎么也得断上一两根骨头。
“老爷,你没事吧?”
“老夫没事,没事,你速速去各家各府打听,询问一下,他们可有收到来自晋阳的消息。”
“啊,这……这个点?”管家一脸懵逼地看了眼自家老爷,又看了一眼那漆黑无光的子夜。
“……”郑元寿也反应了过来,无奈地抿了抿嘴。
可问题是,这个时间点,真要让管家去各家各府敲门吆喝,睡个鸡儿起来嗨。
郑元寿不觉得那帮子年纪跟自己差不多,身体比自己还要差劲许多的诸家族老或者是族长。
能够像自己一般平静而又从容面对这个消息。大半夜,万一喜极攻心抽过去都不好找医者。算了算了……
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握在掌心的纸条,这样的消息已然刺激得自己精神头份外支愣。
哪怕是自己老胳膊老腿嗨不起来,可也没心思睡觉。
郑元寿愣了半天之后,只得朝着管家道。
“罢了,你且让信使过来,老夫有话要好好问一问他。”
很快,那位送达了秘信之后,这才草草扒拉了几口食物。
就已经美美地瘫倒在了榻上,准备睡上一觉的送信人很快就被带到了郑元寿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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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收到了消息,昨夜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熄灭的长孙冲脚步匆匆地来到了书房跟前。
守在书房外面的管事识趣地让到了一旁,长孙冲凑到了书房门前,小声地问道。
“父亲,孩儿特来请安。”
一息之后,长孙冲便听到了书房内传来了父亲那显得沙哑而又干涩的嗓音响了起来。
“是冲儿啊,快快进来吧。”
推开了书房的门,就看到了亲爹长孙无忌正坐在案几跟前,案几上的烛台。
还余有短短一小截的蜡烛,只刻上面的烛火,正在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掉一般。
而亲爹长孙无忌的那显得有些呆滞的视线,此刻就死死地盯着那小小的火苗……
长孙冲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缓缓地坐到了长孙无忌的跟前,就在这个时候。
那终于见底,再难维系的烛火,终于熄灭,只余一缕青烟冉冉……
长孙冲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父亲不知不觉之间,已然泪流满面。
“父亲,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长孙无忌抄起了手帕拭去了泪水,这才冲亲儿子长孙冲勉强一笑。
“没事,为父就只是看到这烛火明照,最终也只能尽成灰烬,一时之间,觉得人生亦如烛火,终有尽时……”
“对了冲儿,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要寻为父?”
长孙冲看着亲爹那显得有些艰涩的笑容,关切地追问道。
“父亲,孩儿方才听闻昨夜有人给父亲送来了书信,结果书房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孩儿担心父亲,所以过来看看,父亲该不会是一夜未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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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莫要听他们胡言乱语,昨夜为父的确接到了书信,给对方回书。
结果不小心在这里睡了了过去,忘了灭烛而已。”
长孙无忌轻描淡写地编了个理由,朝着这位孝顺的嫡长子道。
“对了,你娘子身子一向不好,记得要多关心她一些,明白吗?”
“好的父亲,孩儿知道了……”
长孙冲看到亲爹长孙无忌似乎没有什么谈兴,但好在脸上的情绪也没有什么异样,只能起身告辞而去。
等到长孙冲离开了房间,长孙无忌这才缓缓地将那封褚遂良遣人送来的书信从袖中取出。
这封书信,自打昨天夜里送到了自己手上之后,长孙无忌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里边的每一个字句,他甚至都能够背诵下来,可越是如此,长孙无忌就越明白,陛下,怕是真的已经……
哪怕是这些年,二人之间的关系与距离渐行渐远。
可是二人比小就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战斗友情,几乎贯穿了大半人生。
而现在,这位亲密战友,居然先行一步,这让长孙无忌在痛苦之余,亦亦不由得生起了一股子英雄末路的悲怆。
这位与自己知根知底的老战友这么陨落,代表着大唐将会有新的君王登监。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那与自己关系形同陌路的太子李承乾登基为帝。
用脚指头上的指甲盖来思考,都可以料定,等待自己的命运,肯定不会是光明的。
长孙冲脚步匆匆地刚刚来到了府门口,大门刚刚推开,就看到了自家府邸外停着几辆马车。
为首的马车下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那位多次到访的荥阳郑氏家主郑元寿。
只不过今日这位郑元寿虽然显得很有精神,但是明显挂着两个黑眼圈,似乎睡眠不足所导致的。
“见过郑翁,郑翁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要寻家父?”长孙冲上前一礼,看了一下这天色,也太早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