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湘认真道,“就是郑兄的吩咐,也太客气了,我托庇于此已经是承了大恩,如何还能这样锦衣裹身。”
小厮就笑,“公子是读书人,岂不闻不拘小节这四个字,您自己都说了,托庇于此是承了大恩,那这些吃喝穿戴也不过是细枝末节,说句功利的,等公子中了举当了官,那多少恩情回报不得?且这些也都是普通东西,并没有给您上好的呀。”
齐少湘闻言一愣,又去看那衣裳,果真只是上好棉布,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他想了想也笑了,“你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吃了饭他去温书,然后内急想去如厕,从茅房出来一个拐角处,正好听到小厮和婆子在说话,那小厮道,“哎呀我的娘,那段话我学了好久呢,夏桃姐姐差点抽我,说我笨,怎么都学不会!”
那婆子就笑,“咱们夫人这是能掐会算啊,怎么就知道齐公子会这样反应?”
小厮道,“我哪知道,我知道了,我就是夫人了!”
那婆子拍他,“你个嘴欠的!”
两人说着话也走了,齐少湘倒是真的愣住了,他知道这里一切都是郑芝轩的夫人在打理,可高门大户里的太太夫人打理家事也就是吩咐一句罢了,而这位三夫人为着他,居然还亲自教小厮这么一段话?
他见过这位三少夫人吗?还是这位三少夫人见过他?
齐少湘不知道林闻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而对林闻来讲,这是工作,把工作做到尽善尽美这是她的职责。
此刻林闻也在面临一个头疼的事,那就是冬雪,自从林闻定下了自己院子里下人的职业规划,冬雪也不一天到晚当缩头乌龟了,几乎包揽了林闻的点心。
林闻身边四个陪嫁丫头,冬雪其实最年长,因为是备了给郑芝轩当通房的。
现在林闻没这个意思,冬雪看着也没这个意思,就有人求了过来,然后林闻就把冬雪叫来询问她的意见,冬雪却满脸苍白,跪下低着头一声不吭。
林闻吓了一跳,“你别就跪下呀,同不同意你说一声,不愿意我也绝对不强迫你,那喜财家的也是管家娘子,她的儿子身上也有差事,我听着是不错,可也没逼你呀。”
冬雪满脸都是泪,“主子,我知道我比不得夏桃秋菊还有春兰,我是太太备了给姑爷的……可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不是我的选择,后来主子慈悲,没了这个念头,我心里是轻松极了……我,我……”
冬雪呜呜咽咽哭个不住。
林闻道,“哎呀呀,那你这是干嘛啊?我真的没逼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没事啊!”
冬雪抹了把眼泪,“今儿我就是想告诉主子一句话,我是不想嫁人的!若主子让我去伺候姑爷,那我不能违抗,若主子没这个意思,我多看姑爷一眼就让我两只眼睛长疮!我不求什么大丫头待遇,只要能在主子身边服侍就行,就扫地洗衣也行!”
冬雪说的乱七八糟,林闻倒是听明白了,这位是个不婚主义者!
林闻微微张着嘴,看着冬雪。
就如今的世情,女子嫁人能过得和闺中一样的是极少数,林闻对婚姻的看法一向是日子得越过越好,如果结了婚生活质量反而下降了,这个婚到底结的有没有意义,那真是见仁见智了。
她是没办法,一睁眼已经是郑家媳妇,总不能好好的就闹和离吧,脑子生锈了?
可是冬雪,只要林闻愿意,她确实能单身一辈子。
夏桃春兰还有秋菊也有些不安,她们三个是和冬雪不一样,因为她们不是林夫人备下给郑芝轩的,因此她们三个一向对冬雪也有些排挤,谁知道冬雪是这种脾性。
林闻看着冬雪,柔声道,“好,我知道了,你是我的陪嫁丫头,这么久摸鱼也摸够了,也该履行你大丫头的职责了,起来去洗把脸吧。”
冬雪结结实实给林闻磕了几个响头,站起来去洗脸,夏桃拉着她去了。
林闻感慨,“冬雪还小吧,怎么就有了这个念头?”
林嬷嬷道,“且看呗,若以后她想嫁了怎么办?”
林闻不假思索,“那就嫁呀,我也没准备拘她一辈子,我总归不会逼她。”
林嬷嬷就道,“你呀,心肠是越来越软了。”
林闻笑笑没说话。
不过冬雪也确实和以往不一样了,她做点心也不是本职工作,自从表面了心意,冬雪就负责林闻的吃食这一块了。
然后林闻就发现自己吃的东西味道越发好了,有时候她想起后世一些吃食,略微指点几句,冬雪就能复刻的七七八八。
一道富贵脆皮虾,郑芝轩吃了都叫好,问是什么人做的,林闻慢悠悠道,“我说了个大略的吃法,是冬雪琢磨出来的。”
郑芝轩就夸,“好丫头!”
林闻似笑非笑,“再好,也是我的丫头,你呀,别给我惦记了!”
郑芝轩就笑,“我就像这么好色的?”
林闻漫声道,“这我管不着,只是我的丫头,不经过我的同意,谁也别打主意。”
郑芝轩点头,“不敢不敢。”
两人倒是吃了一顿颇为和谐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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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第九界七
转眼就是中秋, 本地中秋有赏月的习俗,赏月没有地方限制,大户人家在自家花园里点了灯, 上下辉映美不胜收, 然后所有人能一同赏月。
这种大节, 郑家自然也要团圆,林闻也要去老夫人那里吃晚饭, 两个孩子也要露一下面。
林闻吩咐段姨娘,“你就跟在孩子们身边, 照看一下孩子们吧, 不用跟着我。”
段姨娘欢天喜地的应了,这种日子,一个姨娘跟着主母,连凳子都沾不到。更别说吃的了, 能匆匆吃上几口就不错了。
林闻让她照看孩子,那她就自由轻松多了,看似见不到爷们,实际上得了实惠的是段姨娘。
郑芝轩自然也要去陪祖父祖母吃团圆饭。
一家子骨肉也就不用屏风了, 只是分男女坐下,大房只有林闻和郑芝轩,二房不在,人多的只有三房, 热热闹闹簇拥着老太太。
等吃了饭,就有人来拜见老太太, 这是家里周济的那些亲戚,若关系亲近的,老太天也会见, 等闲就都不见了。
不过外头回禀,“齐公子拜见老太爷老夫人。”
老夫人就笑道,“快叫进来!”
曹氏提醒老夫人,“母亲,这里还有女眷呢,要不要上个屏风?”
老夫人道,“行,你们那就去屏风后头吧。”
女眷们呼啦啦转去了屏风后头,林闻扯了扯嘴角,从善如流。
齐少湘进来规规矩矩给老夫人和老太爷请安,耳边听得一阵窃窃私语,他也没东张西望,请了安,坐下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
隔着屏风,林闻也看不真切,只知道是个身姿挺拔的青年,嗓音低沉带点磁性。
等齐少湘走了,女眷们开始叽叽喳喳,都称赞齐少湘好容貌,好风仪。
林闻深觉纳罕,这是屏风不是玻璃,她都没看清,你们咋就看的这么真切?
又说了一会儿话,林闻先告辞了,郑芝轩被人留下灌酒,并未同她一起走。
两个孩子早就回去了,段姨娘也跟着早走了。
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挂,林闻来了兴致,“我们从花园那边走,绕一些路,这月色好,都不用灯了。”
丫头婆子纷纷凑趣,一起转向花园。
时间往回拨一些,在齐少湘过来请安前,正好是曹氏的姨妹带着两个女儿过来请安,老太太看在曹氏的面上见了她们,然后就打发了她们。
姨太太带着珍娘和兰娘回去,然后顶头就碰到了齐少湘,双方自然都回避了,不过兰娘看到齐少湘,一下子就入了心入了眼,等齐少湘不见了,她赶紧道,“娘,他,是谁啊?”
姨太太略有耳闻,“好像是大房轩哥儿的朋友,姓齐,寄居在郑家,也同我们一样。”
兰娘心下微动,又见马上要进她们住的院子,想到下一回见齐少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心下一急,就道,“娘,我的帕子好像忘在老太太偏房了,我去找一下。”
姨太太道,“怎么老是丢三落四的,让丫头去吧。”
兰娘就笑,“哎呀,今儿月色好,娘就让我顺便看个月亮好了,这在郑家内宅呢,能有什么事!”
姨太太想想也是,于是就同意了,“快些回来,别乱跑。”
兰娘巴不得一声,带着个小丫头就转了回去。
她刚回到老太太院子那儿,就见齐少湘出来了,一径往前走,兰娘一着急就跟了过去,小丫头道,“姑娘,老太太院子在这里呢。”
兰娘斥她,“闭嘴!”
齐少湘原本也是直接回去的,只是今晚这月色实在好,小厮见他喜欢就笑道,“齐公子要不要从花园那边走,那里有个塘,映着月色更好看。”
齐少湘踌躇了一下,“可以吗,会不会惊扰了谁?”
小厮道,“姑娘太太夫人们都在老夫人那里呢,现在花园里一准没人,咱们也不逗留,只绕个路而已。”
齐少湘想想也是,而且高门大户女子出门身边一堆人,他若是察觉到了,躲了就是。
于是顺脚进了花园,兰娘在后面紧赶慢赶,看到齐少湘进了花园,自然也追了过去。
过了片刻,林闻也来了,带着丫头婆子也进了花园。
若没有兰娘,林闻和齐少湘也遇不到,因为齐少湘腿长步伐大,他就是想看月亮也不会停在花园里,他就真的只是绕路赏月而已。
兰娘追着齐少湘而来,齐少湘在小厮的带领下也到了荷塘边,现在塘里自然没有荷花,连枯荷叶也清理干净了,水中的月亮和天上的月亮交相辉映,景色确实美不胜收。
齐少湘便缓了脚步,依旧没停。
兰娘追的气喘吁吁,待见到齐少湘,她一时顾不得,赶紧道,“齐公子!”
齐少湘惊讶极了,回头看去,见是一位少女,月光虽亮,他也分不清是不是郑家姑娘,赶紧低头退避。
小厮也愣了,挡在齐少湘前面,“这位……姑娘,齐公子无意冒犯,只是顺脚走到这里,我们马上就走!”
兰娘急了,“不是的,我,我不是赶你走,我,我也不是郑家姑娘……”
齐少湘无奈急了,“这位姑娘,天色已晚,我也要回去了,冒犯姑娘之处还望海涵。”
他转身就走,兰娘就快走一步,不知道绊倒在何处,娇呼一声,扑倒在地,“哎呀!”
齐少湘只能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更是无语,他也不能上去搀扶啊,这更说不清了。
小厮眉头紧皱,也没上前,只道,“这位姑娘,你还好吧?”
兰娘眼泪汪汪,“我的脚好像扭了。”
小厮无声翻白眼,心想,你脚扭了也不是我们推的,还不是你自找的!
齐少湘只能道,“那我替姑娘叫个人来。”
不能让小厮走了,否则就是黄泥巴抹裤/裆,他去叫人,正好溜走。
兰娘赶紧道,“不用了,公子能不能扶一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