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子钰接着道,“现在这情况据我看就像是那弓弦拉到最大的样子,再过一些就崩断了,西平州那里是严家天下,朝廷都管不到,这要是再来个大一点的天灾,我看朝廷连赈灾也办不到,人祸就别说了,哪里的官不贪?外头匪徒也不少呢,那不是等着乱起来么,我们离远些也好。”
卢子琅沉默了好半响,“我听先生提过,其实这几年各地都有民乱,只没有说出来罢了。”
卢子钰挑眉,“哦,那我这猜想也不算没依据了。”
卢子琅低声,“我不如阿姐良多。”
他接触的是时政,阿姐的心思一大半都在赚钱上,可她却能敏锐发觉这世道要乱,而他,先生提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要不是卢子钰和他讲,卢子琅还没反应过来。
卢家把意向中外任的地点告诉了何家,何阁老难得赞叹,“不骄不躁,不错,既然选了辽州,那职位上就给他提一提吧。”
一般进士外任,都是六七品左右官职,何阁老这么一说,卢子琅的职位可能会高一些。
就是何五太太心下不满,太远了,太偏了,太穷了!女儿一嫁就要受苦啊。
何馨反过来安慰母亲,“如此一来他也得到了历练,就是将来回京,那履历也好看,也不是一辈子就在那里了。”
何五太太也没办法,也只能心下不高兴罢了。
很快卢子琅就要娶亲了,卢子钰把这个院子腾出来迎亲用,自己住到另外一个租的院子里去。
卢子琅任已经内定,所以成了亲过了年就要走,也不用折腾产业了。
杭州那边改良好的车都来了几辆,卢子钰都在准备行李了。
成亲当天,卢家并没有多少人,都是卢子琅的同年先生和朋友过来撑场面,何家,卢子钰没去过也没见到。
新娘的嫁妆很多,卢子钰又租了个院子才放下。
第二天两个新人起床,因为没有长辈需要见,可以晚一些起,何馨知道丈夫一路走来是和大伯互相扶持的,于是坚持要给卢子钰见礼,那就见吧,然后三人还一起吃了早饭。
何馨的嬷嬷眼睛都瞪大了,被自家小姐给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卢家租的院子小的可怜,这么多人挤挤挨挨住在一起,真是分外热闹。
三朝回门后卢子琅对妻子到,“委屈你了,过了年我们就要出发,现在你看看可有需要整理的,就能理起来。”
何馨很柔顺,“夫君请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卢子琅又给了何馨五百两,“这是家用,这一次多些,以后一个月一百两够不够?”
何馨诧异,姐妹们暗地里都笑她低嫁,受穷去的,没想到丈夫能一个月给一百两家用!
这点钱要是在何家,这么几房人都算在一起,那肯定是不够的,月钱都不够呢,可卢家才多少人,何馨就是陪嫁了几房下人,统统算在一起,这一百两也够用了。
何馨赶紧道,“尽够了。”
过后嬷嬷也道,“还真是看不出来,这卢家家底不薄啊。”
何馨道,“以后这也是我家了。”
嬷嬷也笑,“对对对,是我说错了。”就是这一家都不怎么有规矩,大伯子居然和弟妹一起吃饭!
好在也不是天天这样。
卢子钰一开始没在意,还是邓大通提醒她的,她呆了呆,然后笑着说知道了。
哪怕租了三个院子,人住的还是挤,所以都在盼着过了年赶紧出发,毕竟这里不是自己家。
何五太太心疼女儿住的憋屈,何馨的精神却很好,“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不过暂住罢了,以后就不会这样,我一切都好呢。”
住的是挤了些,但是卢家下人却让何馨很意外,人虽然不多,却极守规矩,一看就知道不是临时买来凑数的,也不是那种遇着事就成了毛脚鸡的下人。
一问,才知道是余家发卖出来的,知道了原委,何馨也唏嘘。
这种世仆,要不是恰好遇着卢家新崛起要人,否则还不知道流离失散在何处呢。
就是何馨自己,用的下人也都是何家世仆,断不会临时采买了给她当陪嫁,不知根底的人谁敢用。
而这种世仆一旦被卖,也很难找着好主人,还干着体面的管事,大家族里的管事那都是一个坑里几个萝卜呢,哪轮得到外来户。
要是卖给了小门小户之家,那也是干粗活的命了
所以这邓大通一家也是运气好。
还有就是卢子琅身边干净,那几个将来在外书房伺候的丫头一看就很老实,不是红袖添香那种。
何馨虽然不会不让丈夫纳妾,可也得给她留点面子,别刚成亲就拉着丫头上床,这也太不堪了。
目前何馨对卢子琅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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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四界十四
过了年, 衙门开印,卢子琅果然得到了任命, 辽州知州,妥妥的五品官,这在新进士任命中并不多见。
人们一看,哦,何家女婿,原来如此,可再一想,咦, 辽州那地方穷的叮当响, 年年赋税都收不上来,卢子琅即便是个知州又如何?
人们宁愿去江南富庶之地当个县令, 也好过去穷地方当个知州, 辽州那里都是硬轮着去赴任呢,卢子琅这是被何家拿去填坑了, 因为不好意思所以给个知州?
这样一想,有的人就开始笑卢子琅, 攀上何家又如何,还不是去个穷地方窝着吃土,这何家女婿不当也罢。
有的人却想的更深些, 何家把卢子琅扔去那么穷的地方,只要卢子琅在任期不出什么大事, 若是能再出些成绩, 回来后这履历就漂亮了,以后在谋别的职位更容易,何家难道会做亏本买卖?
现在嘲笑卢子琅的不过是见识短浅罢了。
知州手下还有同知通判等属官, 何家问卢子琅可有亲朋故交,若是没有,这些属官何家来安排。
卢子琅推却了,他还有一些三榜进士的同年,早就联络好了,他们也不嫌弃辽州贫苦,总比在吏部挂名等分配强些,他们也没人脉,就是等来了,也不过如辽州这种穷地方罢了,还不如跟着卢子琅同进同退,好歹还有一份同年情谊呢。
辽州是个散州,卢子琅这知州比直隶州知州还差着些,但作为新进士来讲,已经不错了。
既然都定下了,那就出发吧,不要说主人家,就是下人们也憋得够久了。
何馨在京里还有别院田产,所以她的下人也不是统统带走,只带了服侍的人。
卢子钰让小豆子(就是邓大通推荐的那个小孩)问过何馨需不需要自己给她派车,何馨婉拒了,卢子钰就没管。
不过何馨的下人虽然训练有素,比起一直在外行走的卢子钰还是差远了,他们就没经过长途跋涉。
所以到了驿站,卢子钰管的人倒还井井有条,何馨的下人就有些手忙脚乱,连何馨要用的铺盖等物一时也找不出来,全压在底下箱子里了。
不是何家没有出过远门的下人,而是给何馨的下人里没这种人,哪怕知道何馨成了亲就要跟着丈夫外任,何家也没想到给何馨准备这些下人,何五太太给女儿备下的都是管理型下人。
原本卢子钰倒是想帮忙,可何馨拒绝了,她当然也不能硬贴上去。
于是何馨在驿站屋内自己涨红了脸,觉得十分羞愧丢脸,因为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那里顾得上丈夫卢子琅,卢子琅还是大伯给照顾好的。
这也给她上了一课,有些东西即便学过,实操起来也截然两样。
晚上卢子琅来到何馨房里安慰她,“你别放在心上,你又没离开过京城,出行一系列的事也不知道,我阿,大哥是做熟了的,她样样清楚,你若是愿意,就让她安排,若是想要学,也可以和她讲。”
何馨低着头点了点,没什么可说的,自己确实不擅长这点。
何馨倒也有决断,自己就是现学,也会拖慢行路,于是就全交给了卢子钰。
卢子钰是做惯的,就是小玉也门清,很快就把何馨的行李重新安排了,不用的放进大木箱封存,用的放在手边,账目记清楚,箱子上贴条,主人的,下人的,都要区分明白,然后这几人管什么,旁的都不论,一下子就清楚了。
何馨和嬷嬷私底下也讨论过,觉得小玉是卢子钰的房里人,对小玉也分外客气。
舟车劳顿,一个多月后终于赶到了辽州,这里气候还很冷,卢子钰早早就备下棉袄皮袄,这一行人倒是都没冻着。
等着卸任的知州脖子都伸长了,一见人来麻溜的交接,然后撵兔子般就跑了。
辽州知州府一看就灰突突的,好在地方大,被塞在罐头似的院子里住了差不多半年的下人们一看这宽敞的院子就高兴了。
卢子琅的后宅是何馨管的,现在地方也多了,何馨管这些事并不含糊,不用卢子钰操心。
何馨还给卢子钰安排了一个大院子,小玉带着人去收拾。
卢子钰也终于从后宅琐事中脱身了,她跑去和卢子琅一起看辽州的基本情况,
这个基本情况就一个字,穷。
辽州其实并不小,划分为十一个县呢,只每一个都很穷。
辽州也有世家,这些世家放在京城,连位置都排不上。
其实卢子琅上头还有个知府大人,他安顿好了还要去知府见这位大人。
知府大人很和蔼,知道卢子琅是何家女婿,居然还要同卢子琅攀亲,卢子琅应付完了赶紧回来。
收拾官衙,安排属官,见各地县令,这些都要去办,他还是很忙的。
卢子钰去考察辽州商机,考察下来基本什么都没有。
辽州属于北方,冬天寒冷,且冷的时间还长,那就导致田地产出不丰,一地百姓肚子都填不饱,还谈什么别的消费?消费都没有哪来的商机?
不过这个难不倒卢子钰,她在辽州转了转就看到很多潜在商机,山板栗和松子在这里并不稀罕,各种菌菇也很丰富,养殖的话,也有很多品种的家畜可供选择。
卢子钰见到了干瘦的黑山羊,和现代品种完全不一样的鸡鸭,但是养这些的农户也不多,因为养家畜也要收税,能养的都是大户人家。
即便她动手养殖了,也需要找到固定的买家和出货渠道,卢子钰又开始埋头做起了计划。
其实光赚钱的话不用这么复杂,就是穷地方也能刮下三尺地皮,卢子钰就有好些赚一票快钱的方法,只是这样一来辽州就彻底完了,弄不好会发生民变。
卢子钰想的是搞活地方经济,商人也分很多种,眼里只有利益的资本家是一种,仁商儒商也是一种。
卢子钰的志向是天下第一商,哪能只为了钱把一地经济弄得更糟呢,何况这里还是弟弟的任地。
何馨终于找到了打理中馈的感觉,她做的也相当好,连跟着卢子琅来的属官家眷她也都照顾到了,毕竟出身何家,见识得多。
那些本地世家过来拜访卢子琅,家里的女眷当然过来见何馨。
一见面就被何馨给镇住了,知州夫人才那是世家气度,就连下人都比她们家好不知道多少倍。
卢子琅刚刚接手辽州政务,各地县令也来报了到,然后又是对他一大波哭穷,穷的都快饿死了。
送走这些县令,卢子琅和卢子钰商量,这局面真不好打开,啥都没有,让他能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辽州太穷了。
卢子钰道,“我倒是有些想法,不过还得转一圈看看,怕是还得用上弟妹,你回去同她说一下,我知道她在京城有铺子。”
不同于现代,物流便利,犄角旮旯里的物产都能运送出来,现在很多地方特产连门都出不了,特别是辽州这种穷地方,商队都没有,本地的产出就更不可能外流了。
卢子钰想先收一批杂货,就是那些山板栗松子,还有菌菇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