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丰这里的人都熟悉秋水和秋林生,秋水在外头逛几乎人人都和她打招呼,转一圈她手里得拿到一大把东西,鸡蛋两个鸭蛋一个,各种蔬菜一把,鱼也会有一条,大小螃蟹能有一篓。
螃蟹这玩意乡下没人稀罕,因为没肉吃起来还忒烦,这是只有达官贵人喜欢的东西,送给秋水是知道秋水喜欢吃,所以抓鱼的人看到秋水除了送一条鱼以外就把螃蟹全给了秋水,这些螃蟹也不大,二三两的样子。
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螃蟹,现在也没冰箱,螃蟹死了也不好吃,秋水就耐心的剥了蟹肉剔了黄,然后做蟹黄酱,反正她家现在也不用怕费油和盐,做完的蟹酱放在瓷坛子里,做咸一些,十天八天总不会坏。
正好有几家农户要去普济寺送菜,知道秋水在,就央她陪着去算账。
秋水道,“大和尚还能少你们钱?”
农户道,“有道行的高僧自然不会,可收菜的是小和尚呀,上回大壮的老娘去送豆腐,回来就嘀咕说钱不对,也不好意思去掰扯,咱们也是担心呀。”
其实和尚也不是个个清廉高洁,秋水了然道,“行,那就陪你们走一遭。”
农户大喜,“多谢秋小团头!”
大家就是相信秋家父女,哪怕人家要抽成,也信他们。
普济寺离的也不远,小半天工夫就到了,只是秋水看着这山路阶梯就觉得头皮发麻,哪怕她现在身子骨结实,爬山也实在太累人了。
几个农户还得挑着菜爬山呢,秋水也不好意思抱怨,埋头往上爬,直接来到寺庙后门厨房那里,分门别类称斤过两。
秋水在一边跟着算账,最后算下来没差错,只是价格确实比卖到京城少了些。
秋水对农户们讲,“这也不怨人家师父,菜放不起,我和我爹也不能天天来回跑,送来庙里单价虽然少些,却不至于让菜坏在地里,才刚我和管厨房的师父说了,你们要是不怕累,以后两天送一次菜,他们都要的。上回大壮老娘的豆腐我也问了,没少算,庙里买豆腐一贯就是那个价,你们放心吧,师父们不会少算你们钱的,毕竟是佛祖座下。”
人家就是要贪,几十文的菜钱还真不划算。
农户们纷纷点头,千恩万谢的走了。
就是一边的管事和尚也觉得秋水人不错,佛门清净地,就怕有人不懂事还闹事。
秋水也跟着告辞,她对和尚庙不感兴趣。
农户们回去还有活,走的快,秋水就悠哉多了,于是在半山腰遇着一队正在休息的人。
一看这架势秋水就知道这是富户人家的奶奶太太,丫头婆子媳妇一大群,衣裳料子都很好,还有一顶软轿在一边停着,甚至还有几个管家护卫样的人在一边守着,肯定是哪家富贵人过来上香。
这种人家比秋水平时接触的富户之家等级还要高,秋水当然也不会贸然过去,于是擦边准备下去。
这时她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老太太,休息一下吧,等下坐软轿下去,您都亲自爬上来了,佛祖肯定知道您的心有多虔诚。”
秋水也就顺势看向路边的亭子,然后她微微一愣,好家伙,这个富贵老太太可够胖的!
来到这个年代,秋水就没见过多少胖子,普通老百姓一年才能吃上几次肉,精细粮食也不能顿顿吃呢,有权势的人还讲究个养生,更不会胡吃海塞,胖的人当然不多。
这个老太太已经胖出了几层下巴了。
这种人家出行东西都带齐了,这时一个嬷嬷模样的女人就让一个小丫头拿出来茶水糕点,这糕点许是加了蜂蜜,风正好带着蜂蜜的味道吹了过来,秋水闻到了甜香。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几只野蜂也被吸引了过来,它们的目标是那几块甜点心,谁知道却让丫头婆子受了惊吓。
两只野蜂围着一个小丫头转悠,那个小丫头吓了一跳就左右躲避,山路边的亭子本就没有多少空地,他们已经把路都占据了。
小丫头这一晃悠就把身边的人给推到了,引起了叫喊声和连锁反应,丫头婆子都推搡起来,加上野蜂还在头顶盘旋,眼看不大的事就要酿成惨剧,秋水几步上前,把那糕点给盖住,然后抽过一边小丫头手里的扇子对着野蜂拍了几下,同时道,“别慌张,就几只野蜂而已,把那甜点心收起来就行了!”
有人过来稳定局势加下达命令,野蜂也被秋水赶跑了,终于丫头婆子们也定下心来,倒是那个胖老太太十分镇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到众人都回了魂,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一个个毛脚鸡似的,不就是几只蜂子么,看把你们给吓得!那个小哥儿,你过来。”
秋水为了方便行事,惯常爱穿男装,可她也不是特意掩盖自己的性别特征,肖妈妈这种眼利的就能看出来,胖老太太就没发现。
秋水过去给老太太行了个礼,“给您老请安呐,一看您老就是个有福气的。”
胖老太太眉花眼笑,“好个伶俐孩子,你也来这里上香?”
秋水笑道,“我给寺里的师傅们送些菜来,老太太是上完香要回去了吧?”
胖老太太点头,“是啊,我们一大早就来了,上山可把我累坏了。”
秋水笑道,“这是老太太您虔诚,佛祖定会保佑您呢。”
老人越发高兴,让身边的嬷嬷给秋水一个赏封,秋水接过大方的道谢。
那嬷嬷仔细瞧了一眼秋水,然后笑道,“哎呀,这个小哥长的可有几分像老太太您呢,看那眉眼,可真俊。”
秋水笑嘻嘻道,“那是我沾老太太的福气了。”
胖老太太也认真看了一下秋水,然后笑道,“是有几分像,想当初我当媳妇那会儿,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媳妇呢。”
秋水跟着凑趣说了几句话,然后看看时间她起身告辞,胖老太太就是李婆子,她在将军府里虽然吃喝都不愁,可却处处都觉得憋屈,又不敢找夏素白的麻烦,孙子也得念书,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周月娥也进了宫,她就越发觉着无聊。
原本像她这样的老太太也有交际,那就是李关山同僚家的老夫人,可李婆子没有诰命,她也不懂这个,其他同职位将军家的老太太多多少少都有诰封,她们一打听李关山的老娘没诰命,又知道是皇帝不待见的缘故,那么和李婆子来往的人几乎就没了。
反正夏素白是李家当家夫人又有诰命,和她来往也就是了。
李婆子一无聊,哪怕不敢招惹儿子媳妇,她也能折腾出事来,所以夏素白就让嬷嬷撺掇她去庙里拜菩萨,要她实在不乐意住将军府,也能去住别庄,这次也是来看看别庄的环境。
见秋水要走,李婆子也要起身,她是再也走不动了,就坐了滑竿,秋水一路陪同,不时说些逗趣的话,李婆子十分的舒心。
待到了山脚下要分开,李婆子居然还生出了不舍的念头,自从周月娥进了宫,她很长时间没被人这么逗乐过了,丫头婆子是不敢这么放开的。
秋水却不想伺候了,陪着这胖老太太一路,她只一开始给了个赏封,秋水捏过,似乎才几个大钱,她口水都说干了也不见这老太太再给个赏封,忒吝啬,不伺候了!
李婆子没多大眼色,身边的嬷嬷却发现那小哥已经有些敷衍了,想想也是,老太太一贯小气,打赏更是抠搜,人家陪了一路连块糕饼都舍不得给,谁还能不知道你小气呢,你都小气了人家干嘛赔本赚吆喝。
秋水告辞离开,李婆子意犹未尽,想着秋水身上极普通的衣料打扮,就同嬷嬷道,“你说让这小哥儿来咱家伺候怎么样?”
嬷嬷吓了一跳,人家小哥虽然看起来贫寒,可他肯定不是奴籍,老太太居然异想天开想把个良民变成李家奴才!这不光丧良心,要是人家闹起来,逼良为贱,那是要吃官司的!
李家虽然不怕,可闹出这种名声好听吗?又不是买不到奴才使唤。
嬷嬷赶紧道,“我的老太太,人家一个大小伙子了,您弄回家也不能进后院服侍您呐,咱们也不知道人家父母愿不愿意不是?好好地让人家骨肉分离,您老也是慈悲心肠!”
李婆子终于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她还嘀咕,“也是,可惜是个男娃,要是个女娃儿就好了,这么个爽利性子,我就是带回去给文博文清当屋里人也好。”
嬷嬷别过头,眼睛翻出天际去,简直在异想天开,夫人能同意才出鬼了!
嬷嬷吸了吸气,打叠精神奉承李婆子,不让她去东想西想。
第19章
到了临丰后秋水寻思老爹应该也消气了,于是准备回京城,临丰到底不如京城来的热闹繁华,秋水的生意也全在京城,离开太久她怕流量变少了。
回到京城的家里,却发现街口摆摊买馄饨的魏老汉两口子坐在堂屋里,秋林生在一边陪着,老两口紧锁双眉。
秋水打了个招呼就道,“魏叔魏婶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爹帮忙的吗?”
魏婶就开始抹泪,“我家阿兰啊,被宫里一个什么贾贵人的弟弟给看上了,非要纳回去做小妾,阿兰早就定了亲的,这可怎么好,咱们又掰不过人家皇亲国戚……”
魏兰是魏家两口子的独生女儿,虽然不是绝色,但也颇有几分动人心处,老两口精心替女儿找了个女婿,虽不是招赘,但那女婿将来是住在女方家的,也愿意替两老养老送终。
听到这个消息秋水就感到无力,这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平头百姓对上达官贵人几乎都是灰飞烟灭。
哪怕那个什么贵人的弟弟其实根本算不得皇亲国戚,假如魏家愿意挣个鱼死网破,那个想要强纳魏兰的人也得放手。
但是放手不代表对方不会打击报复,现在的律法也约束不了这点,过后人家的报复小小的魏家根本不能承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那家人都不要亲自出头,叫上几个混混让魏家做不成生意就行了,断了人家糊口的行当,魏家要么憋着,要么离开京城,要么再把女儿双手奉上。
对抗这种权势,平头百姓只能用命来争,这也是一种悲哀啊。
秋林生也没更好的办法,他只能道,“你们手里不是有婚书吗,拿婚书出来让人家知难而退不行吗?”
魏老头道,“没用,人家那管家说,退婚就好了,还问我二十两银子够不够!还说他家少爷一向规矩,换了别人家,看上就把人直接带走了……”
秋水不由得想起了红楼里的薛蟠,香菱不就是被他这么带走的么。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团头的能力范围,魏老汉也是心下憋屈,只想过来倾诉一下。
秋水道,“小兰姐现在在干嘛?”
魏婶擦鼻子,“在家哭呢。”
秋水想了想,“我有个主意,但得小兰姐和你们一起配合。”
大家都望向秋水。
秋水就低声说了自己的主意,秋林生听完满脸复杂,他这闺女脑子里不知道都装了些啥!
魏老头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秋水道,“试一试呗,假如那家公子这都非得要小兰姐,那就叮嘱小兰姐,嫁过去后别想着争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是正紧,也别和大房别苗头,手里有钱最重要。咱们细胳膊细腿,拿什么和人家硬碰硬?”
这倒是实话。
魏家两口子就回去商量去了。
过了大概大半个月,魏兰亲自过来道谢,带来了一屉大肉馄饨,脸上洋溢着微笑,姚瞎子非得凑过来一起听。
魏兰就道,“那天我爹娘回来和我一说秋水的主意,我也不知道灵不灵,先试一试呗,大蒜的味道我能忍,可是这个味道太明显,就怕糊弄不了,然后试了臭鸡蛋,差点没把我自己熏晕过去,狗屎太脏了,不敢碰!”
秋水沉默,其实我说的是狗的肛门腺液体,不是狗屎,算了算了,都一样。
魏兰继续,“那几日我被熏的饭都吃不下,后来才能勉强适应。然后我爹就去请那狗贼来我家,那狗贼就来了,我爹一开始还不放心让他进我房间,可我想着不能老拖着,就让我爹放他进来!”
魏兰一边回忆一边笑,“我是忍着恶心笑着接待他,可我屋里一股子臭鸡蛋味道,他进来就抽着鼻子问是什么味道,我就装着奇怪道,‘没啥味道啊!’我还靠近他,我身上还揣着两臭鸡蛋呢,一靠近这狗贼就连连后退!”
“我就装委屈,‘公子你怎么不喜欢我了!’我还就贴过去,胳膊一伸,他嗷的一下转身就跑,一跑出去就吐了!我就去扶他,他接连后退,还让我别过去,最后跑了,第二天他家管事就来说婚事取消,之前下的聘也不要了,算是赔偿,前儿我和大山哥已经成了亲了!”
“今儿就是来谢谢秋叔和秋水的,这馄饨是大肉馅,赶紧吃,新鲜。”魏兰极大方,一点也没扭捏。
秋水道,“他就没怀疑?”
一个美人忽然变臭了肯定会有疑问吧。
魏兰摇头,“我平时只在家里擀皮包馄饨,不出门,那一次是偶尔被那狗贼见到了,隔壁张师爷说那些贵人才不会觉得我们家不愿意让我去当小妾呢。”
姚瞎子啧啧赞叹,“这倒也是,贵人们总觉得让你为奴为婢也是恩赐,人家只能感恩戴德。秋水这脑子,灵啊!”
秋林生瞅了闺女一眼,得,这样的闺女嫁去别家也真不放心,要真是遇上刻薄婆婆和不晓事的丈夫,她怕是能把人家的屋顶掀翻了,只能留身边了。
秋水叮嘱魏兰,“这事别漏了,要是被他家知道是你耍他,报复起来可不得了。”
魏兰点头,“知道,我和大山哥也说了,他现在和人说起我也说样样都好,就是有些难言之处,我爹也让我和大山哥出去避一避,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魏兰欢欢喜喜的走了,姚瞎子看秋水却没发现她有多高兴,于是道,“怎么了,你不是帮了人家么?”
秋水苦笑,“可本不应该是这样的,魏家又没做错什么,那家仗势欺人本就不对,衙门不应该坐视不理……算了!”她管不着也管不了。
姚瞎子倒是听懂了,他看了秋水一眼,“世道如此,你也别太钻牛角尖。”